第七章 戏语问情

“都准备好了。等国丧过了,就迎娶新人。”

“哦,既然这样,那你这段时间就住到宫里吧。林御医天天两头跑,也委实辛苦。”

含光被惊吓的险些跳起来,“啊,不用不用。我都好了,林御医不用再去给我诊治。”

“是么,你都想起了了?”

“差不多。”

“那你知道邵六为什么对你不满?”

含光一愣:“为何?”

“那你还是没想起来,还是得让林御医继续给你治。你就住在安泰宫的后殿吧,林御医每日给太后请平安脉,随便给你瞧病,一举两得。”

含光哀哀的看着霍宸。

霍宸抿了口茶水,似笑非笑:“你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太后挺喜欢你的,居然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她一向节俭,今儿可真是大方了一回。”

含光:“皇上......”

霍宸挥了挥手:“朕政务繁忙,你下去吧。邵六会安置好一切。”

含光恍恍惚惚的出了御书房,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梦吧?

邵六等在门口,见含光出来,便冲着她一偏头,“走吧。”

含光重又回到安泰宫,邵六先进去禀告太后。片刻之后,将含光领了进去。

钱瑜已经离去,太后歪在榻上,背靠引枕,身边多了一个韶龄女子,眉目如画,气宇清华,脚旁卧了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鸳鸯眼一只碧绿一只幽蓝,玲珑剔透。

含光上前重新见礼。

太后直起身笑道:“起来吧,再要拘礼倒显得生疏了。方才听邵六说,皇上将你安置在安泰宫,这样正好,你从宫外来,又生得这般伶俐乖巧,正好陪哀家说话解闷。”

身边的女子娇嗔道:“母后是嫌弃阿宁说话无趣喽?”

太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吃得哪门子干醋,难道你不想多个玩伴?”

邵六陪着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虞含光会武功,还能帮公主上树抓猫。”

含光瞅了一眼邵六,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永宁笑嘻嘻的望着含光:“你会武功?回头教教我。”

含光轻笑:“公主金枝玉叶,我怕累着殿下。”

太后道:“可别教她,本就性子刁蛮,回头嫁了驸马,再闹出什么痛殴驸马的事儿来。”

殿内的宫女内侍都噗噗轻笑出声,永宁脸色绯红,“母后就知道取笑儿臣。”

太后抿唇笑道:“写春,映雪,你们领着虞小姐去后殿,好生侍候,不可怠慢。”

含光谢恩出来,被写春,映雪引着从侧殿进了后殿。

平素偶有太后娘家女眷来此,若是太后留下住宿,便宿在安泰宫的后殿。

放眼看去,后殿正堂明亮开阔,碧纱橱外立着一架苏绣屏风,绣着花开富贵,内里两间卧房,收拾的精致洁净,珠帘玉钩,金玉满堂,一派雍容大气,富丽堂皇。

映雪在碧玉双螭炉里燃了香,清淡好闻的香氛混着午后充盈阳光,暖暖的催人欲睡。

写春给含光上了一盏新茶,轻声道:“小姐若是无事,可以小憩一会儿。我和映雪候在外面,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含光起身进了内室,推开窗户,只见天色湛蓝,层云万里,一只飞鸟从空中掠过,入了青穹。望着那只小黑点渐不可见,高飞远离,她微微叹了口气,憾然自己此刻虽归心如箭却身无双翼。

百无聊赖之极,她倦然躺下,心思浮浮沉沉的不知该想些什么,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恍恍惚惚中入了梦。不知睡了多久,窗隙中透进一股子冷风,将那直垂到地砖地上的鲛纱轻轻拂起。

寂寞深殿,悄然无声,地砖平滑鉴人,倒映出一个朦胧人影,一时间似梦非梦。她恍了下神,清醒过来。隔着薄如蝉翼的鲛绡轻纱,只见熟悉的身影身着一袭深蓝衣袍,幽蓝如深海。

她挑开鲛绡帐,跪了下来:“皇上。”

“起身吧。”

他仔细打量着她,似是第一次初见。

她心中惴惴,只觉得他一双眼眸熠熠生辉,仿佛是烈日炽焰,烤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朕来给母后请安,顺道来看看你可住得惯。”

“皇上,我能说住不惯么?”

他道:“不能。”

她:“......”

“等会儿林晚照过来给你施针,你今日的药还没喝吧?”

“没有。”

霍宸坐了下来,眉目清和,唇角含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记起那些事么?”

“不知道。”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膝上,侧目盯着她玉白肌肤,柔声道:“因为,在闲云寺的那半年,是我这辈子最愉悦的一段时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提心吊胆,没有算计谋害,还认识了你。自小见惯了心机算计,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他顿了顿,眸光里闪过一丝温情脉脉的情愫。

再没有什么话语比这一句更让人心动,喜欢一个人,只因为这世上她独一无二,万千人海,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也不例外,听到这句话,心里便在想,我和别人那里不一样?

“我那时就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她当即把手抽了出来。这天下最不动听的情话,气得人想要跳脚。

他重又握在手里,莞尔一笑:“再后来,我就觉得和你这样的傻丫头在一起,很好。不用防备,不用算计,一直提着心,有一天突然放下来,那种释然、轻松和快意,你是永远都不会懂的。这段日子,我后来时常回想怀念,不过我也知道,永远也不会再有了。”他情意绵绵地望着她:“我就想让你想起过去,有个人可以和我一同分享回味。”

含光正色道:“皇上,你可以和邵公公一起分享回味......”

极煞风景的一句话立刻让他的心情从和风旭日变成乌云滚滚,他一言不发,起身离去。

眼见皇上不见了身影,写春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道:“小姐方才可是冲撞了皇上?”

含光含笑摇头:“没有啊。”

映雪好心道:“小姐刚进宫,一言一行都要千思万想,千万不能惹怒了太后,皇上,皇后,永宁公主,钱贵妃,还有,邵公公,柳公公......”

含光哀哀的望着映雪那张小嘴一张一合,跟说快书一般霹雳巴拉报上了数十个人名,头都大了。

不大工夫,林晚照来了。

药汤照例是苦的让人肝肠寸断。施针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半个时辰不能动弹。

含光愁道:“林御医,这药喝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

林晚照面无表情,“虞小姐总听过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那什么时候能好哇?”

“这个,不好说。”

含光欲哭无泪,自己一日想不起旧事,霍宸便一日不放自己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转眼间,含光在宫里已经住了五日,每日晨昏两次去向太后请安,几乎每次都能碰见永宁公主承欢膝下,娇颜如花。

含光自幼丧母,看着太后对永宁的疼爱真是羡慕不已,回到后殿便无意间对写春映雪提了几句,不想写春却低眉嗤笑一声。映雪眉目间也浮起一丝不屑。

含光这几日和写春映雪玩得如亲姐妹一般,写春和映雪也不避她,躲在里间对她悄声嘀咕了几句内情。

原来永宁并非太后亲生,她自小丧母,被魏贵妃养在膝下,如今安王谋反已被正法,魏贵妃自缢身亡,永宁公主生怕自己因魏贵妃之事而受牵连,每日都来太后跟前请安讨好,听说太后喜欢猫,便重金购了一只波斯猫来讨太后欢喜,而太后为示自己心胸大度,更对永宁慈爱有加。外人眼中,和睦一团,胜于亲生。内里么,谁又知道谁有几分真心.......

含光听到这儿,不由心里一怔,这宫里的事情,果然桩桩件件都不是表面看去那么简单,于是,心里越发的想要急着出宫。

这日送走林晚照,含光正欲在后院中活动活动拳脚,突然前殿在太后跟前侍候的柳公公走了进来。

“虞小姐,公主唤你有事。”

含光怔了一下,跟着柳公公走到前殿,只见永宁正一脸急色等着廊下,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一脸惶惶之色。

含光施了一礼:“公主殿下。”

永宁跺着脚道:“含光,我记得邵六说你武功很好,你看,胜雪不听话又跑到树上了,她们怎么逗它也不下来,你帮我捉它下来。”

含光一怔,顺着永宁的纤纤玉指一看,果然,那只名叫胜雪的波斯猫,正悠然惬意的趴在一棵梧桐树上。

“含光,你用掌风将它震下来。”

掌风震它下来......你当我是雷公电母么?含光扶额,干笑道:“公主,我虽然会些功夫,但也只是刀枪拳脚,这飞檐走壁,隔空打物,我实在是无能无力。”

“那,你会爬树么?”

含光看了看自己身上太后赏赐的胭脂罗裙,继续干笑:“我,不大会。”

“哎呀,那怎么办。”

含光立刻道:“公主,我哥哥江承影,在宫里当差,公主派人将他叫来,他是神箭手。”

永宁立刻捂着心口:“不要射它。”

“不是射猫,是让哥哥用弹弓射那树杈。”

永宁哦了一声,回身对柳公公道:“速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