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潜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冷汗顺着鬓角滚滚而下。
在最初的冲动过去之后,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哪一头都不落好。甚至做好了返回碎叶之后,就蛰伏多年,无人搭理的准备。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可能连碎叶都回不得,直接被当做叛逆消灭在半路上。
“祖父,你别吓唬用昭。他对大唐的忠心,世人皆知!”在一旁看得心疼,杨青荇不满地撅起嘴,低声抗议。
“忠心?在大唐,忠心与好下场,是两码事。”这一次,杨綝却没给孙女面子,冷笑着大翻白眼,“刘文静对高祖忠心不忠心?程务挺对则天大圣皇后忠不忠心?还有李君羡、薛万彻、黑齿常之,他们哪个对大唐不是忠心耿耿,他们,哪个又落到了好下场?!”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犀利了。换了别人,张潜甚至都会怀疑,对方会不会是想劝自己谋反。然而,凭借他对老杨綝以往的了解,还有对方的年龄,他相信老人家绝对不会做这种愚蠢且毫无胜算的事情,因此,只能悻然拱手认错,“您老说得对,晚辈是自己把自己推进火坑里去了。还请您老给晚辈指一条生路。”
“知道来向老夫讨教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老夫今晚不来找你,你就当老夫已经死了?还是你连老夫都信不过?!”老杨綝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依不饶。
“先前,先前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拖累您老。”张潜没勇气还嘴,低着头小声解释。“晚辈只是想着,自己大不了可以远赴安西,临走之前……”
偷偷看了一眼杨綝的脸色,他忐忑不安地补充,“临走之前,想办法把青荇也偷偷带走。如此,您老与晚辈没有任何联系,甚至还能一怒之下,跟晚辈划清界限。如此,别人就不会把对晚辈的怒气,撒在您老和弘农杨家头上!”
杨青荇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与他的手紧紧相握。老杨綝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这次,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想得美,老夫的孙女,名不正,言不顺,凭啥跟你走?!小子,实话告诉你,老夫不怕你拖累,想当年,则天大圣皇后在世之时,都没人能朝老夫头上栽赃,何况是现在!”
“祖父,用昭也是一番好心!”杨青荇看不过眼,果断出言维护张潜。
“好心和好结果是两码事!”杨綝翻了翻眼皮,依旧满脸不屑,“算了,看在青荇面子上,老夫不跟你计较。说吧,你这么做,究竟有何所图?别说一时冲动,你又不是三岁娃娃,一时冲动,还能冲动上十多天依旧冷静不下来。”
“晚辈——”张潜被问得脸上好生挂不住,讪讪地拱手,“晚辈真的是无任何所图。晚辈起初也的确是一时冲动。至于后来,刚才跟您老也说了,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套了。”
“这话,青荇信,你的两个师弟信,老夫只相信一半儿。”两脚狐杨綝耸耸肩,毫不客气地数落,“而出了这个门,你把遇到的,除了你麾下弟兄之外的所有人加起来,相信这话的,恐怕都凑不齐另外一半儿!”
“晚辈还能图什么?晚辈来大唐才几年?手下可用的班底,加起来都凑不齐一打。”张潜听得心里发堵,苦笑着耸肩。
“这话得问你啊,老夫怎么知道!”杨綝再度翻了翻眼皮,脸上写满了嘲弄之色,“反正在政局当中,古往今来,从没有别无所图之事。毫无所图的,便是圣人。而在大唐,能称圣的,向来只能有一个!”
“这……”张潜被噎得呼吸艰难,却不得不承认,老狐狸说得全是事实。
政治斗争中,从来没有别无所图这种事。自己越觉得别无所图,外人便越觉得自己所图甚大。到最后,误会越来越深,自己就成了各方势力的公敌!
“也罢!”又长长叹了口气,他不得不选择向现实屈服,“我图的是,让先皇入土为安,别在他灵前流血。我图的还是,各方无论如何争斗,都别再伤及无辜!”
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脸色苦涩无比,“您老先别忙着摇头,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能让先皇有个后人活着,别断了他的香火。他这辈子,被亲生母亲逼迫,被权臣逼迫,被儿子背叛,被妻子和女儿……,总之,他已经活得够苦了,我不想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