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说罢,也不去看小皇帝如今的脸色如何,只把药汤旁的小碟子拿在手中,亲自递给小皇帝,笑着说:“这事肃毅侯特意从南边带回来的蜜饯,说是陛下年幼时最爱吃这个,特意带进宫来,只为了陛下喝完药汤之后能够甜甜嘴,陛下伤重可和小的时候是一样的味道。”

瓷白的小碟子上,蜜褐色的青梅经过腌制,边缘微微透明,发着甜润的光芒,看起来可口极了。

一句话,小皇帝便阴雨散去,捏住小碟子,口中问道,“这是舅舅从南边给朕带的?”

月容擦干净手指,捏了一个送到小皇帝唇边,见他张口吃下,说:“除了陛下,天底下谁还能有这样的福气,能让肃毅侯日日牵挂着,也就只有陛下这等嫡亲外甥,才能让侯爷日日夜夜想着陛下呢。”

蜜饯入口是甜甜润润的口感,让他极为喜欢。

12岁的男孩子,哪怕口中不说,也是喜欢甜食的。

更何况他刚刚喝了苦涩的药,汤口中还残留着苦涩药味,蜜饯入口冲散那点药味,从心底里面开始发出甜意来,舅舅是喜欢他的。

没有比发现这个事实,更让年幼孤单的天子觉得欣喜。

顾知山转身,见那被哄的不知今日是何日的小皇帝,一口一个蜜饯入口,不过片刻,便吃了大半碟子。

朝月容挑眉,他喜欢陛下,特意从南边给他带的蜜饯?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月容当着顾知山的面当面说谎,又见男人挑眉看着自己,小脸晕红,见小皇帝一口一个吃个不停,臣服跪地的小太监,倒了一杯热茶来递给小皇帝,说道,“蜜饯虽然好吃,但吃多了总觉得腻,陛下喝杯热茶清清嗓子。”

小皇帝摇头不肯,舅舅给的蜜饯,他自然要吃干净的。

哪怕,从一开始的甜,慢慢变得甜的腻人,甚至,有些齁嗓子。

“咳咳!”

小皇帝本就身体不大利落,他砸了脑袋是下了狠手,眼下虽然清醒了,可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药汤里又有安眠的成分,自然是困意袭来。

可是他不敢睡,唯恐自己睡着舅舅便走了,舅舅走了还好,可他醒了到现在也有10多日,就就只看过自己一次,还是今日再等下一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撑着眼皮,拼命往口中塞蜜饯。哪里还有像天子的模样,倒像是街边吃不饱饭,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白胖馒头的乞丐,或者说,乞丐的吃相都比他要好一些。

麻木的咽下口中的蜜饯,一个不查,呛到嗓子。不敢吐出来,拼命往下咽。

可嗓子里又开始咳嗽,两下交击,皇帝眼泪汪汪地捂住口鼻,拼命的往下咽蜜饯。

月容于心不忍,这可怜孩子,到底是多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拿着帕子递给他,口中劝慰道,“陛下若是吃不下,便不再吃这些东西就是了。”

小皇帝摇头,不要来哄他,舅舅给他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会吃完的,不要来和他抢。

“喝茶!”

男音突然响起,小皇帝捂住嘴,仓鼠一样,两颊鼓鼓的。

因为方才咳嗽,两颊涨的通红,眼泪也在眼眶打转,激动的开口,

“九……酒!”

舅舅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方才还不是背对自己吗?

不忍直视!

顾知山嫌弃的撇开眼,一把揪回来月容的帕子,在手心里放好。

拿过药碗,递给小皇帝,“把蜜饯吐出来。”

哦。

舅舅吩咐,乖巧的听话。

月容看着自打顾知山出现,便一句话一个举动的小皇帝,心中感叹血缘的神奇。

哪怕明明小皇帝表现出很多对顾知山的厌恶,可只要他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便乖乖的听从他的话。

只怕小皇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舅舅这种深入骨髓的信任。

微微叹口气,月容起身,准备给这对甥舅留出独自相处的时间。

顾知山一见月容要走,不去管一侧,正在打理自己的小皇帝,把手中的茶盏塞给他,说道,“你等一下自己漱了口便休息,等晚上,鞑子那人,可要天子亲自打发他走才行。”

说罢,不等小皇帝反应,起身拉着月容走了。

走了……,舅舅就这么走了。

小皇帝嫌弃的把,自己吐进去蜜饯的药碗扔开,看了看舅舅塞到手中的茶盏。

试探性的喝上一口,茶汤温热,红茶发酵过后的糯米香在口中散开,驱散蜜饯的甜腻香。

满足,吃过甜腻腻的蜜饯再来喝一口红茶,果然是极为舒坦的。

皱眉,不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皇帝扭头看向已经走到殿外的顾知山和月容,二人背影相携,一高一低,极为般配。

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去,朕也要去!”

他早就在宫里面呆得不耐烦了,又因为昏迷,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好玩的东西,眼下月容来了,舅舅也在,想必在月容面前,舅舅不会舍得拒绝自己,他也能趁机会多和舅舅出去玩一会。

顾知山哪里会让他来当这个大灯泡,阻隔自己和月容亲近。

扭头,见小皇帝挣扎着就要下床,要来和自己争夺月容。

好看的眉峰蹙起,顾知山灵魂一击,问向小皇帝,“陛下以为我们出去玩儿吗?”

“不是吗?”

他问错了吗?小皇帝想想,没有啊?这明明就是要手拉手一起出去玩的节奏,为什么不带他?

“我们是去商讨大事,陛下有这个时候盯着臣等,不如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什么?”

不是,他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好好想想的,他是当朝天子大隋的皇帝,要什么有什么,满朝天下,文武百姓,金银珠宝,他什么都不缺。

想要什么都有,他还能想想自己再要什么吗?

受伤的头部,让小皇帝智商严重下降。他完全听不出,这是舅舅在嘲讽自己的话,反倒是顺着这个话一直在想,可怎么也没有头绪。

一侧,小太监低头恭敬的在伺候着自己,宫娥收拾着药碗,来往皆有秩序,他看他们一眼个个低头,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什么。

他事事如意,舅舅让他到底想什么呀?

顾知山早就习惯了小皇帝时不时的发蠢,前台一点思路也没有,握紧手中月容的手,看向一侧的小皇帝,问他说道,“陛下伤重说能比的过臣,敢问陛下是什么地方,能够比臣更出色?”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

月容心口一跳,难得在这个时候插话,为二人之前打圆场,说:“陛下千金之尊,天命归一。侯爷年少便力挽狂澜,拯救我大隋江山,是当世英豪,侯爷为何要和陛下比较?”

这话说的两面也都不得罪,称在陛下是千金之尊,天命归一,说起顾知山便是力挽狂澜,拯救江山社稷。

倒是小皇帝听了这话,口中喃喃自语说:“我真不是皇子皇孙,除了这点子身份地位,还有什么能够比得过舅舅?”

什么都比不过,意识到这个事实,小皇帝砰的一下倒在床上,一点儿力气也无,脑中开始回想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情。

顾知山见他这样,反倒是放了心,拉着月容出了宫门,见她有些担忧,低声安慰道,说:“你不必担心他,他是那人的后代,自然是心狠手辣,想明白了就好了。”

那人,自然指的是先皇。为了预防自己死后外戚势力大,皇权衰退,便亲自送岳父岳母归西的人物。

想起年幼便失去父母的顾知山,月容心底不由怜惜,回握住顾知山手腕,“早就过去了。”

“是啊,早就过去了。”

顾知山点头,他自然不可能一直沉湎在过去,可是父仇母仇不报也不是他的个性。

宫殿内,小皇帝吩咐跪地的小太监,“你去南书房,靠窗的梅花瓶里,有个手掌大小的匣子,你给朕拿来。”

小太监疑惑不解,他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从来不曾听说过美花瓶里能藏什么东西,若是能藏下来的话,只怕是宫娥太监摸到早就偷偷拿了去,此刻早就没有了。

不过陛下吩咐他办事,更是妥地亲自去南书房,把梅花屏抱了来。

半人高的花瓶通体红梅,娇艳欲滴红梅花瓣上白雪皑皑,一幅冬日景象。

小皇帝亲自下床,扶着一侧的小塌子,在梅花瓶里面慢慢摸索,终于摸到一个小匣子拿出来。满是怀念的摸索了两下,吩咐小太监,“朕没力气了,你抱朕到床上去。”

想起昏迷时自己做的啥是小皇帝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骂自己,还是该骂舅舅,还是该骂黄太傅。

他那时每日被罚着跪凌烟阁,抬头面对着开朝将士们的画像,想起大隋江山是由这些人打下,可如今到他手中,只剩下破烂一堆。

内忧外患,举步维艰。外有鞑子虎视眈眈,内里国库空虚,黄太傅日日喊国库亏空,加税增赋。

他也想管理好国家啊,可他没有这个能耐。

舅舅呢,是个不理朝政的。张太傅,虽然好,可他摸不准,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朝堂,毕竟张太傅的妻子是中王嫡女,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并不敢重用他。

只有黄太傅是自己人,可想起来京中的黄忠义,小皇帝气的咬牙只有他这一个自己人,甚至为了他不惜打伤自己,也要救出来的自己人,竟然是叛国叛朝廷的罪人。

嫡亲的孙子是鞑子皇庭之后,黄太傅的女靴楚雄当年叛国,亲自送了青州以外十六州的土地给鞑子。

血仇不共戴天!!!

可他到底是清醒的晚了,为了黄太傅伤了自己,不只是母后和自己离了心,便是舅舅也从来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他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后宫佳丽三千,宫里面只有他一个孩子,舅舅便是她唯一的玩伴。

那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还在,也时常进宫和父皇,母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