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巨响,落在寝殿中犹为突兀。
可也只是一瞬。
寝殿空荡寂寥,唯有少年瘦弱的身影蜷缩在殿中,凛冽寒风将他重重包裹。
眼皮很重,很重。
殿中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在风中摇曳,似晃出重重黑影。
再然后——
沈砚彻底陷入了昏迷。
地面冷冽,并未烧着地龙。
沈砚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天、两天,又或只是过了两三个时辰。
再次醒来时,天色全黑。
皑皑白雪在园中堆积,足足有两尺多高。
身上的高热还未褪去,沈砚单手撑在地上,只觉浑身僵硬麻木。
骨节在冷风中咔嚓咔嚓作响。
好不容易直起身子,蓦地,指尖发麻,胃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痉挛疼痛。
沈砚单手抚着腹部,一不小心,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
沉重的一声闷哼从胸腔溢出,少年紧紧咬着牙,努力找回残留的一丝理智。
恶心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四肢僵硬冰冷,犹如坠入深深冰湖。
蓦地,耳边闻得极细极细的一声,似是从殿外传来。
不像是宫人的声音,倒像是……爪子挠门。
细听之下,那声音又很快淹没在风雪中,转而只剩下几声孱弱猫叫。
满腹疑虑,困惑不绝。
沈砚剑眉紧皱,只当是皇后那边又寻来什么挡灾的法子,他唇角勾起几分嘲讽讥诮,不以为然。
猫叫并未停下,许是没了力气,又开始拿爪子挠门。
沈砚忍无可忍,猛地起身推开门。
漫天雪地中,一双琉璃眼睛闯入沈砚视线,小小的一团白影“吧嗒”一声撞在沈砚脚上。
约莫是饿很了,白猫叫声孱弱无力,气息微弱。
瘦骨嶙峋,唯有那双琉璃眼睛还有几分光亮。
“喵呜、喵呜……”
沈砚单手拎起白猫后颈,同那双眼睛对视。
沈砚脸上掠过几分不耐烦。
白猫乖巧缩在沈砚掌中,悄悄拿脑壳碰碰沈砚的手心。
小小的一团,兴许还没一抔雪重。
殿中无半点光影,晦暗不明。
殿中无多余的烛火,锦衾冰冷,难以御寒。
小猫颤抖着身子缩成一团,一双眼睛有气无力,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不知为何,它竟半点也不怕沈砚,还一味亲近人。
案几上的茶水是前日剩下的,早就凉飕飕,沈砚倒一点在掌心。
待暖和些,方伸手递过去。
小猫悄悄看他一眼,缓慢支棱起四肢,趴在沈砚手心,轻轻啜了几口。
很快喝完。
沈砚又倒了一点。
小猫乖顺,沈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奈殿中并无膳食,光吃茶自然不能饱腹。
沈砚眸光一暗,少年垂首望着掌中的小猫,一双眼睛愈发黯淡。
“喵、喵呜……”
小脑袋轻轻搁在沈砚手心,凌厉的爪子收起,只剩温和一面。
沈砚垂眸
凝视,半晌,他忽然转身,朝外行去。
雪花渐渐,先前踢翻的十锦攒盒还在雪地中,沈砚俯身寻觅,良久,终于从攒盒中翻出一小碟糕点。
旁边还有几个饺子,沈砚看了一眼,转身往回走。
豆糕早不如先前酥脆,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沈砚碾碎落在掌心,又倒了一点水。
瞧见吃的,小猫连着唤了两三声,小爪子搭在沈砚手心,吃得尽兴,不过只吃了一半。
“……够了?”沈砚哑声。
风灌进来,沈砚受不住寒,又连着咳了几声。
殿中阴冷,青纱帐慢低垂,影影绰绰。
小猫抬起脑袋,眼睛圆溜溜,拿爪子拍拍剩下的糕点。
它想留给沈砚吃。
很长的一段时日,沈砚做梦都是小猫的那双琉璃眼睛。
再后来,那双琉璃眼睛逐渐模糊。
他没想到,自己竟还会梦见过往。
那只小猫最后也没活过冬日,死在了先太子宫中太监手上。
梦中种种犹如走马观花,复又睁眼,手边多出一团毛茸茸。
不是梦中骨瘦如柴的小猫,乖宝油光水滑,在明枝宫养得极好。
殿中暖融,烛光通明,缂丝屏风后隐隐传来宋令枝一声笑。
她手里提着一个攒盒,翻开,竟和梦中一样,是一小碟鲅鱼饺子。
宋令枝眉眼弯弯:“今日是冬至,该吃饺子的。”
她眼眸流转,并未直接挑明,只道,“这是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眼神闪躲,显然是心虚极了。
沈砚不急着拆穿。
在宋令枝的注视下,吃了一口。饺子皮煮得稀烂软糯,入口即化。
肉馅,似是半生不熟,又像是加多了盐……
宋令枝双目灼灼,满脸期冀:“……如何?”
沈砚面不改色,抬眸:“尚可。”
宋令枝撇撇嘴,只觉沈砚实在敷衍至极,抢过勺子想着自己亲尝。
沈砚忽然出声:“饺子是你做的?”
宋令枝眼睛宛若山月:“你怎么知道的?”
她目光望向身后,“可是你刚刚没睡着,听见我们说话了?”
沈砚深深望着宋令枝,目光意味深长。
少顷,抿平的唇角缓慢勾起。
沈砚一人吃光所有的饺子,他轻声笑:“御膳房没这个胆量。”
宋令枝不明所以。
只是那一碟饺子都让沈砚吃下,她也无从考量。
直至后来有一回,她有幸尝到自己心血来潮亲手做的饺子。
宋令枝终知晓那日沈砚的眼神是何意。
御膳房当然没这个胆量。
除非他们想背上谋害君主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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