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倏然倾身,鬼使神差凑至沈砚眼前。
轻啄一下。
没醒。
又啄一下。
浅尝辄止,甚至连吻都称不上。
“宋令枝。”
低哑一声笑在耳边落下,沈砚忽然抬眸,沉沉眸光不偏不倚撞入宋令枝眼中。
笑意在宋令枝眼角荡漾,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宋令枝忽而直起身,红唇落在沈砚眼角。
青花缠枝香炉燃着松柏宫香,马车内檀香氤氲萦绕。
沈砚眸色一沉,伸手将人揽至膝上,角落中锦袍交叠。
指骨分明的手指握着宋令枝的手腕,忽而又往下,二人十指紧握。
落在颈间的气息逐渐沉重,又渐渐变了味。
宋令枝心间一紧,匆忙从沈砚怀中逃离。
马车外隐隐飘入糖炒栗子的香甜,宋令枝慌不择路:“我、我想吃糖炒栗子了,我先……”
余音未落,她人又被抓了回去。
“等会再去。”
落入耳中的嗓音喑哑醇厚,似乎还有某种道
不明说不清的情绪。
宋令枝瞳孔遽紧:“你……”
雨声淅沥,点点滴滴砸落在翠璎珠盖马车上。
途中又临行改了道,往宋府行去。
院中悄然无声,唯有雨声满耳。
车夫早早离去,少顷,墨绿车帘挽起。
顾不得身后还有人,宋令枝愤愤甩下车帘,只觉双手酸软无力。
怀中的丝帕早被她甩在沈砚身上,且那丝帕皱巴巴的,便是还回来,她也不可能再用。
垂眸望一眼泛红指尖,宋令枝只觉双颊滚烫。
恼羞成怒,又往马车狠狠踢去一脚。
……脏死了!
廊檐下遥遥有婢女守着,秋雁和白芷垂手侍立,只见自家主子气鼓鼓从马车上而下。
复又转身和沈砚说着什么。
宋令枝背对着她们,又有雨声裹挟,婢女自然听不见二人的说话。
秋雁皱眉,忧心宋令枝,她悄悄攥紧白芷的衣袂:“娘娘这是又和陛下拌嘴了吗?”
白芷颔首。
秋雁忐忑不安:“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
白芷轻轻瞥视,无奈叹口气:“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学不会。”
秋雁不明所以:“学不会什么?”
白芷恨铁不成钢瞥秋雁一眼,余光瞥见被沈砚单手扛在肩上的宋令枝,白芷轻轻拍了拍秋雁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还是去备水罢。”
想来那边等会就得让传水了。
(冬)
寒冬凛冽,朔风侵肌入骨。
坤宁宫巍峨精致,处处透着冬至的喜庆。
满园冷风呼啸,殿中却是温暖如春。重重珠玉柜帘后,一人拥着绯色鹤氅,怀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
黑漆描金长条案上供着银火壶,金丝炭呲呲冒着红光。
太子坐在临窗炕前,手边是一碟鲅鱼饺子,他掩唇轻咳两三声,面露无奈。
“母后,这饺子我还是不吃了。”
皇后面露担忧之色,拿手背碰碰太子的额头。
“先前不是还说想吃吗,怎么这会又不想了?”
太子唇角挽起几分温和笑意:“这天冷,还是给三弟送去罢,他一人在宫中,怕是……”
皇后恼怒瞪太子一眼:“别和本宫提他,你身子本就不好,他竟然还敢推你。”
太子眉眼温润:“许是三弟不小心,且他这两日都没吃东西,他宫殿又没炭火,倘若有个好歹……”
话犹未了,太子皱眉,又连着咳了两三声。
殿中杳无声息,垂手侍立的宫人瞧见,忙忙端来川贝枇杷茶。
皇后从宫人手中接过,亲自伺候太子用下,一双峨眉紧紧蹙着,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你和砚儿都是本宫的孩子,怎么偏偏他就那么不懂事。”
皇后重重叹口气,“砚儿若是有你一半明事理就好了,若非
玄静真人……罢了罢了,不提这事。”
眼角瞥见案上的鲅鱼饺子,皇后弯弯唇角,轻声:“你有这心是好事,只是怕砚儿那孩子不领情,他向来性子乖戾。”
殿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太子垂首敛眸,长长睫毛挡去眼中的异样,他声音温润如玉。
命宫人将案上十锦攒盒的糕点也带去沈砚宫殿。
他笑笑:“这糕点我吃着不错,想来三弟也会喜欢。”
宫人福身退下。
寒冬凛冽,宫人一手提着攒盒,顶着刺骨寒风从廊檐下穿过,瑟瑟发抖。
身上的冬衣不足以御寒,尚未行至沈砚宫殿,宫人双手双足都冻得通红。
雪天路难行,宫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中,好不容易行至沈砚宫殿,眼角肩上都落满雪珠子。
“……三殿下、三殿下?”
寝殿昏暗无光,身后冷风飒飒,阴森可怖。
宫人后颈生凉,颤巍巍将十锦攒盒放在地上,又在槅扇木门上轻敲两三下。
“三殿下,太子殿下刚打发奴婢来给三殿下送吃的。”
殿中迟迟不曾有人回应,宫人无奈,只能将攒盒放在地上。
迎着风雪往外走出。
行至宫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响,宫人回首望去。
沈砚遍身纯素,单薄身影落在冷风中。
冷眸垂首睥睨,忽而望见地上的攒盒,沈砚面无表情,一脚踢翻。
风雪交加,攒盒滚落台矶,顷刻间,满碟糕点散落一地,当中还混着几个饺子。
隔着雪色,宫人遥遥瞧见这一幕,大吃一惊。
提裙想要折返回去,倏然见沈砚哐当一声,重重将门关上。
木门在风雪中摇摇欲坠,沈砚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眼前。
雪珠子簌簌往下飘落,模糊了视线。
宫人双目瞪圆,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一幕,而后愤愤咬牙,为自己喊屈。
早知如此,她才不会连夜冒着风雪过来。
怪道皇后不喜三殿下。
同为皇后一母所出,太子殿下温和儒雅,待人亲和。可三殿下……
宫人望着那扇紧阖的槅扇木门,双眉紧皱,复又转身,絮絮叨叨离开。
身后风雪翻滚,冷风萧瑟。
园中凄冷寂静,无一人伺候在前。
殿中幽暗,沈砚只着一身象牙白长袍,昨夜起了高热,沈砚这会子浑身滚烫,意识模糊不清。
殿中无一处炭火,冷风从窗缝透入,彻骨的冰寒,饥寒交迫。
双手双足彻底无了力气,尚未行回榻边,沈砚脚步踉跄,重重摔在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