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天气真有意思,刚才还是晴天,说变就变了!”
李建泰说着话,就在钱谦益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知道此人是东南士林之望,李建泰等北来士人想要说服南都摒弃北傀、拥立新帝,就必须说服以钱谦益为首的东林党人。
苏观生也和李建泰、钱谦益二人一起坐在船上,除了他们以外,这其中也包括了在苏州一带甚有文名的少年夏完淳。
夏完淳是陈子龙的学生,他从李建泰和苏观生的口中终于听得了老师的消息——当然,出于种种原因,李建泰隐去了陈子龙在徐州投奔了大顺军的消息,只是告诉了夏完淳陈子龙和张家玉潜伏京师,意图大举的事情。
夏完淳天资聪颖,年纪虽然极轻,但受父亲夏允彝的影响,却是难得的矢志忠义、崇尚名节之人。他本就对于北傀朝廷屈膝东虏之事极为不满和愤慨,从李建泰口中得知了东虏弑杀崇祯皇帝、在北京大量占据民宅和屠戮忠臣义士的消息以后,更为愤恨。
夏完淳受到老师陈子龙潜伏京师敌营的勇敢行动所激发,胸中洋溢起了十足的驱逐夷狄的热血。
像他这样的年轻士人,在江南尚有许多。自从李建泰、苏观生、高起潜、刘泽清北来以后,这些青年士人就接连联名上书,要求南都群臣从潞王和福王中择一人拥立为帝后,挥师北伐,驱逐虏廷。
可是潞藩和福藩在得知崇祯皇帝已死的消息以后,却不敢听从李建泰的建议在南都称帝。
其一,是因为潞王和福王各有其支持者,双方互相忌惮,没有任何一人拥有绝对优势,不管是谁称帝,都将受到另一方的强烈反对;
其二,是因为大顺军控制着湖广上游和徐亳一带,比起远在幽燕的清军,显然近在眼前的“闯逆”才是南都的首要大敌。南都小朝廷还急于采用“远交近攻”的外交策略,联合清军夹击“闯逆”,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就更加不敢因为冒然称帝而激怒清军了。
钱谦益代表江南士人对于李建泰的要求一再顾左右而言他,本来在船中侍立的夏完淳,终于无法忍耐,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走到船舱外面,正撞上了钱谦益的学生、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儿子郑森也在船舱外面看雨。
郑森是福建人,见过大海的壮丽,但却不常目睹长江的奇景:从浩瀚无垠的苍穹到广阔的江面,亿万条银柱将水天连为一体,乍然间分不清楚水是从天而降还是从江心喷出。而远处,太阳并未完全消隐,正从乌云中慢慢露出脸来。一柱阳光照在雨幕上,如珍珠般一闪一闪。
郑森赞叹一声,转过身来。头顶上依然噗、噗、噗地响,那是雨点落在船篷上发出的声音。
“存古,我在回忆一些陈年旧事,竟然未留意天气。江南的夏雨,倒是比福建的大多了。雨景也较福建更为可观。”他对夏完淳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