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书房，边走边谈，至正厅入座后，案台上酒膳已备齐，却久久不见女媭与田索入座。庄蹻疑惑道：“师母与师姑缘何不入席共饮？”只听女媭从灶房内传来回音：“两位大人赶紧用膳，田索身体不适，我正给她煎药呢。”

“你师母自临淄随我到郢都，水土不适，抱恙一年有余。幸亏有女媭姐姐照顾她。”屈原解释王，举碗向庄蹻敬酒，“来，为大司马接风。”

庄蹻举碗：“感谢先生照顾家母，感谢先生救助会稽郡百姓。”

两碗清酒一饮而尽，两人开始豪饮畅谈。

屈原激动道：“庄蹻啊，大王命我所造第二批宪令即将竣稿，你在会稽郡废井田制，分田地，奖农耕，朝野上下无不为之震惊，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那些士族贵胄们更加强烈反对。但百姓却鼎力支持，郢都百姓在热烈呼应，你在会稽郡所开之先河增强了我变法之信心，让我更加坚定变法强国之大计！你我明日便去拜见大王，你也可向大王邀功请赏。”

“先生，不可。”庄蹻婉言拒绝，“庄蹻废井田祖制之事乃是面对大雪灾之无奈选择，此事已迁怒于大王，幸得先生极力开脱方得成就此事。而今庄蹻又擅离职守，更加不能面见大王了。况且，大业未成，不敢邀功，须得等粮食大丰收，会稽郡百姓衣食富足过上幸福生活了，我再回郢都面见大

王，亲口告诉大王，先生所推行之变法大计确实能富民强国，有此依据，政见相左者才无异议！庄蹻此次回郢都，唯有家人与先生知晓，我已让庄蝶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便接上母亲回会稽郡。”

屈原再次举碗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挽留，这顿接风酒也当践行酒吧。”

庄蹻举碗回敬道：“感谢先生，先生之恩，庄蹻永志不忘！”

各自饮尽碗中酒，屈原语重心长道：“如今你已是会稽郡大司马，统领一方百姓，一策一计事关天地生灵。在此，我有几句话说与你，你当谨记。法家先驱管仲，曾为华夏第一宰相，曾辅佐齐桓公称霸天下，管子辅官齐政之法曰：通之以道，畜之以惠，亲之以仁，养之以义，报之以德，结之以信，接之以礼，和之以乐，期之以事，攻之以官，发之以力，威之以诚。一举而上下得终，再举而民无不从，三举而地辟散成，四举而农佚粟十，五举而务轻金九，六举而絜知事变，七举而外内为用，八举而胜行威立，九举而帝事成形。”

庄蹻仔细聆听着，脸上却显出几分疑惑，屈原只好再次解释道：“管子之意，即用道理开导人，用恩惠笼络人，用仁爱团结人，用道义培养人，用施德对待人，用信义结交人，用礼节接待人，用音乐和悦人，从功绩上考核人，从言论上考察人，用强力推动人，用戒律威服人，若如此，第一年施政之结果，上下皆能取得好政绩；第二年施政之结果，民众

无人不服从；第三年施政之结果，荒地尽无，五谷丰登；第四年施政之结果，百姓安乐而粮食富足；第五年施政之结果，国库充足而徭役减轻；第六年施政之结果，能先知国事之变化；第七年施政之结果，内外皆为我所用；第八年施政之结果，胜局实现，国威确立；第九年施政之结果，帝业也初具规模矣！”

庄蹻拱手领命：“谨遵先生教诲，庄蹻定当效法先贤，竭尽所能，为一方百姓造福！”

屈原感慨道：“明君圣主内行其法度，外行其理义，故邻国亲之，与国信之，有患则邻国忧之，有难则邻国救之；昏君乱主内失其百姓，外不信于邻国，故有患则莫之忧也，有难则莫之救也，内外皆失，孤立无援，故国亡而主辱。富民强国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也。那些只想强国富民却厌恶变革之人，犹如不愿耕地却渴望收获之梦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庄蹻重复着屈原的感叹，“先生，庄蹻此次回郢都，在广陵之地渡口处偶遇一位摆渡老者，其人须发尽白，神采灼然，逍遥于世外，却深知朝中之事，对先生大加褒奖，却颇有微辞。”

“噢，不妨说来听听。”

“老者言，先生正义凛然，刚正不阿，一心想挽江山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却不知天下大势，家国命脉，自有天道规律，岂非先生一己之力能救哉？加之楚国朝中政局昏暗，贤愚颠倒，谄谀在侧。独是不能止朋党之非，独清不能澄举

世之浊，先生已被奸佞之臣包围，性命堪忧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先生果然洞察秋毫，高瞻远瞩。”

“老者还说，甘井近竭，灵龟近灼，神蛇近暴，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离别之时，老者还让我给先生带话：若天下有道，圣人得志而泽加于民；若天下无道，圣人当保全自我，修身见于世也。”

屈原听后，哈哈大笑道：“庄蹻啊，如此说来，你遇到庄子而不识也。庄子乃当今大贤，隐居世外，庄子之意是劝解我远离官场，隐退江湖啊。”

“原来如此！”庄蹻长叹感慨，“只怪庄蹻眼拙，没能当面认出老先生。”

屈原面朝东方举起酒碗，遥敬庄子：“庄子啊庄子，功成身退，天之道也，屈原何尝不知。然楚王对我有知遇之恩，百姓对我有期盼之情，壮志未酬，大业未成，怎敢遂然隐退？感谢庄子喻示，待他日屈原告别庙堂之高，再来同先生遨游于江湖之远吧！”巨人神交，屈原饮尽碗中之酒。

“先生如此崇敬庄子，待庄蹻归去时，特去拜望他，以传先生之盛情。”

屈原摆手道：“罢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岂能再次见他。继续饮酒吧！”

两人继续饮酒畅谈，不知夜色之既深。

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庄蹻起身告别时，屈原起身送庄蹻出门，再次嘱咐：“老人家年迈体衰，陆路颠簸，回会稽郡

时宜走水路，多几日行程也无妨啊。”

庄蹻噙泪拜谢：“庄蹻代家母谢过先生，先生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