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骑不可能仅凭一两次战斗便完全打垮。在李旭的原计划中,中原群雄至少要利用长城脚下复杂的地形与阿史那骨托鲁耗上一半个月,待将狼骑和塞外各部的锐气耗尽,兵马耗得疲惫不堪之时,才能找到最佳决战之机。
虽是如此,他依然尊重陈演寿的提议。毕竟老长史当年也是跟随在杨素身后与突厥交过手的,经验和资历都无人能及。
“陈叔莫非有破敌良策么?”坦诚地望着老人的眼睛,李旭低声问道。
“算不上良策,但老夫以为,长时间拖延下去,对我等未必有利。今日我于城头观战,发现狼骑和部族武士有很大的一个弱点。而你所摆出了那个步兵大阵,又与附近地形相得益彰。所以我就想建议大将军发一次狠,明日的战斗规模打得大一些。纵使不能一举击杀骨托鲁,那些追随他南下的部族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吃上一次大亏,心思也就散了。”陈演寿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
“跟他决战,免得夜长梦多!”
“一战而定乾坤!”群雄当中也有很多胆大包天的家伙。听陈演寿说得依稀有些道理,笑闹着响应。
“陈叔发现狼骑的弱点是什么?”旭子没有理睬其他人的嚷嚷,皱着眉头向陈
演寿询问。
“其实不止是一个。”陈演寿没有直接回答李旭的话,而是笑着反问道:“大将军可知你今天赢在哪里?骨托鲁输在哪里?”
“待我赶到之时,骨托鲁的士气已疲,我以有备之师战无备疲兵,自然无往不利!”李旭先从兵法角度,回答了陈演寿的问题。然后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其次么?我这回也是侥幸。没想到骨托鲁麾下的狼骑弓马虽然娴熟,对步战居然生疏到如此程度。再者,刚才我也说过,狼骑和部族武士之间的配合太生疏了些,一旦遇到突然情况,便互相无法提供支持,反而彼此冲动对方了阵脚!”
他本来就不是个性张扬的人,所以无论打得多顺风顺水,也喜欢实话实说。陈演寿最赞赏的就是李旭这一点,老人认为此乃为帅者必备的品质。只有知道所以胜,所以败,才能保证笑到最后。
“还有最大的一个弱点,李将军没有说。”老人点了点头,补充道:“狼骑的韧性太差。打不得逆风仗。攻城时舍生忘死,被你迎头痛击后,居然连有效反制都组织不起来。若是我们将其所有不利之处都利用到,未必不能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大决战!”
此言不能说没有道理。在李旭眼中但却属于兵行险招。他麾下的博陵士卒全加起来不过四万挂零,打一场局部胜仗容易。四万一战破四十万的梦,却是想都不敢去想。河东兵马倒是有十几万,其他豪杰带来的人马加在一起也有一万多,可大伙
都是仓促赶来的,彼此之间未必能配合得娴熟。大举杀出关墙之外,万一被狼骑反口咬住,整个长城防线便岌岌可危。
陈演寿看出了李旭的犹豫,笑了笑,继续问道:“大将军是否觉得咱们的兵马太少,配合生疏?”
“的确如此!”李旭轻轻点头,举棋不定。
“可大将军两千兵马,今日也赢了。咱们配合生疏,狼骑与部族武士之间的配合未必比咱们娴熟到哪里去。况且以葫芦涧附近的地形,有任何山谷里能排开三万以上大军么?”
“的确不能。但今日之阵,并非无破解之道!”李旭先是点头,然后继续摇头。“我刚才曾经说过,骨托鲁吃一次亏,未必肯吃第二次。”
“将军若是骨托鲁,如何破将军所摆之步兵大阵?”陈演寿突然变成了求知欲强烈的意气书生,当着众人的面追问。
李旭明白,如果今天自己不把敌我形势分析透澈,肯定说服不了陈演寿。一些前来助战的豪杰也会觉得自己这个主帅胆子太小,从而心生轻视之意。斟酌了一下,缓缓解释道:“此阵以长槊、陌刀为主,强于进攻,却弱于防御。阵中将士位置虽然站的稀疏,若是对方以羽箭攒射的话,损失依旧会很大。而狼骑在马战之时,最得意的招数便是漫射。眼下虽然碍于地形变成了步卒,一时还不适应。万一其发挥出自身优势,便能给我军造成重大损失!”
先前已经有几位豪杰被陈演寿说得跃跃欲试,待听完李旭的话,满腔热情又冷了下来。射箭是草原汉子必备的生活技能,与他们的骑术一样从小学到老。骨托鲁今天一直被李旭贴着打,所以无法使出的看家本事。一旦其用羽箭阻截,射杀的将大部分是塞外兵马。众部落的联盟本来就松散,彼此之间嫌隙一生,内讧几乎在所难免。
但经过今天一战,那些部族首领便能分出轻重来。双方在发生黏住追杀情况,这些生性狠辣的土酋们未必会下不了狠心连自己人带敌人一块射杀。博陵将士手中只有长槊,没有盾牌,失去了被黏住的敌军这层保护后,的确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想到此节,有人便低声附和李旭的意见。认为陈演寿的计策过于冒险。也有人小声议论,认为既然大伙推举李旭为主帅,就该令行禁止,不得干扰大将军的指挥。李建成听到大伙的议论声,有些坐不住了,笑着走上前,低声开解道:“陈叔所言不无道理。但大将军更熟悉敌情,我等还是先按他的主张而行,主动出击的事情,还是再做斟酌为妙!”
往常无论他说的话是否正确,陈演寿都很少违拗。谁料今天老人突然犯了倔,回头瞪了谋主一眼,恨恨地道:“我当然知道大将军所谋是长远之策。但世子可别忘了,南下的狼骑并非骨托鲁一家。这些天来,罗艺和他的虎贲铁骑也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若是我等在此长期与骨托鲁僵持不下,其他人难道不懂得把握机会么?”
李建成被问得一愣,默默地退开了去。李旭仍然不赞同陈演寿的建议,但也不
能否认罗艺没有与骨托鲁勾结的可能。毕竟骨托鲁自东北方而来,放着距离其最近的安乐郡不打,却绕开了整个幽州,首先攻打的是涿郡,其中猫腻明眼人一望便知。
“况且,狼骑和部族武士配合今日生疏,明日便会变得稍稍熟练。后日便会愈发熟练!”转头面向众人,陈演寿倔强地坚持,“我等不趁着其起配合生疏,地形不熟时将其一举击溃。待他熟悉了地形,懂得了互相配合时再决战,岂不是损失更大?坐失良机,老夫深为大将军所行为憾!”
老长史到底要干什么!李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扶帅案,怒目圆睁。但看到陈演寿那焦虑的神情,他又将怒火强行压了下去。据他的了解,老长史绝不是如此不知进退的人。可他在担忧什么?为何不能当众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