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日日思君不见君

小夭对月三拜,起身时,一只小小的白鸟飞落到窗上。它没有鸟儿的聒噪,格外沉静,默默地看着小夭。

小夭伸出手,白鸟落在小夭的掌上,吐出一枚晶莹的水晶珠子。小夭捡起珠子,这并不是真的水晶珠子,而是回音鱼怪的鱼卵。回音鱼怪并无智慧,但它有一种古怪的本事,能记忆人说过的话,一字不改地重复,世家大族常用它的鱼卵,炼制成音珠,用来传递消息。

小夭将音珠贴在耳边,指间用力捏碎,声音响起的刹那,小夭身体剧颤:“小夭,立即来东海,不要告诉任何人。”竟然是璟的声音。

小夭下意识地说:“璟,你再说一遍。”

可一枚音珠,只能记忆一次声音,不可能重复。

白鸟扑扇着翅膀飞走,小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苗莆,说道:“我要去东海,立即!不能告诉任何人!”

苗莆面色大变,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

“苗莆,你究竟帮不帮我?”

苗莆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陛下命潇潇守在外面,我打不过她…”苗莆突然闭上嘴巴,看着门外。

潇潇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刚才飞走的那只白鸟,但已

经是死的。潇潇对小夭行礼:“小姐,这只白鸟刚才交给您了什么?”

小夭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潇潇盯向苗莆,苗莆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一枚音珠。”

潇潇问:“说了什么?”

苗莆说:“我没听到。”

潇潇弯身对小夭行礼:“请小姐告诉我,音珠说了什么。”

小夭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不问清楚,没有办法向玱玹交代。算了,不为难你了,我告诉你吧!”小夭走到潇潇面前,手搭在潇潇的肩膀上,头凑到潇潇耳畔,压着声音说:“潇潇,你是个好姑娘,可有时候太古板。我要去东海,不带你去,因为你肯定不会让我去。”

潇潇眼前发黑,身子发软,向后倒去。苗莆赶紧抱住潇潇,惊慌地瞪着小夭。

“还不帮忙?”小夭让苗莆把潇潇抬放到榻上,盖好被子,放下纱帐,乍一眼看去,好似小夭在睡觉。

小夭麻利地穿好衣服,对呆呆站着的苗莆说:“还愣着干吗?赶紧准备走啊!”

玱玹并不是只派了潇潇来保护小夭,但只有潇潇和苗莆

近身守护,其余的四个暗卫是男子,都守在外面。他们一直提防外人潜入,并没有想到小夭会暗算潇潇,此时潇潇被小夭放倒,他们都没有察觉。

小夭打开隐藏的机关,带着苗莆从密道悄悄溜出寝殿。当年在紫金顶时,因为玱玹负责修葺神农山的宫殿,小夭也没少看各个宫殿的图卷,每个宫殿都有密道,只是多或者少的区别。

苗莆一脸沮丧,边走边说:“我一定会被陛下杀了。”

小夭说:“那他一定得先杀了我。”

小夭的话显然没有任何宽慰的作用,苗莆依旧哭丧着脸。

密道尽处已经远离章莪宫,竟然恰好是一个养天马的马厩,小夭说:“不知道章莪殿以前的主人中哪一个贪玩,今夜倒是方便了我们。”

苗莆挑选了两匹最健壮的天马,和小夭一起架好云辇。

小夭缩到车厢里,把一块玉牌递给驾驭天马的苗莆:“这是外祖父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神农山。”

苗莆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死就死吧!”苗莆扬起马鞭,一声“驾”,天马快跑几步,腾空而起。

经过神农山的东天门时,苗莆傲慢地举起令牌,侍卫仔细看了几眼,顺利让苗莆通过。

远离神农山后,小夭从车厢里探出个脑袋,对苗莆说:“谢谢。”

苗莆没好气地说:“我的大小姐,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深夜赶去东海?就不能让潇潇去请示陛下吗?陛下一向顺着你,你要去,肯定会让你去,何必非要偷偷摸摸,和做贼一样呢?”

“我听到了璟对我说,立即去东海,不要告诉任何人。”

苗莆惊讶地叫:“什么?音珠里是涂山族长的声音?他说了几句话?”

“两句话。”一句让她赶往东海,一句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苗莆默默思量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能说两句话,为什么不能再多说几句?找个精擅口技又听过涂山族长声音的人,绝对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涂山族长说话,但是,再相似的模仿都只是模仿,越是熟悉的人越容易发现破绽,所以话越少越可信。我觉得这事有古怪,好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也许你说得对,可也许情况危急,只来得及说两句话。苗莆,你明白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算是个陷阱,我也必须立即赶去。”

苗莆轻叹口气,用力甩了一下天马鞭,驱策天马飞得更快。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只能说设置陷阱的人太毒辣,抓住了小夭的心理,知道小夭纵然看到各种疑点,依旧会毫不迟疑地赶去东海。

苗莆忍不住祈求,就让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变为现实吧!

两匹最健壮、最迅疾的天马,一刻未停地飞驰。小夭为了给它们补充体力,不惜用玉山的琼浆喂它们,第二日中午时分,赶到东海边。

苗莆把云辇停在一个海岛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茫然地问:“现在怎么办?”

两匹天马累得口吐白沫,想要驾驭它们去海上四处寻找,太危险。力竭时寻不到陆地,就得一起掉进海里去喂鱼怪。

小夭指着东方:“那边,那边!”蔚蓝的大海上,碧蓝的天空下,一艘美丽的白桅船在迎风而行,风帆上有一只美丽的九尾狐。

小夭说:“我先过去看看,你躲在这里等我。”

苗莆立即说:“不行,我陪你一块儿去。”

“那谁看着天马?天马跑了,万一要逃命时,难道靠我们的两条腿?”

苗莆回答不出来,想了想说:“潇潇肯定会追过来,他

们灵力高,坐骑飞得快,估摸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赶到,不管什么事,等他们来了再说。”

“我们等得,璟却不见得能等得。”小夭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鱼丹紫晃了晃,循循善诱,“我从海底游过去,悄悄探看一下。如果有危险,我就一直往海底沉,他们拿我没办法。你和我一起去,反倒是个拖累。再说,你守在这里,等于我有个策应,进可攻、退可守,真要有个什么,你既能告诉潇潇他们,也可以去找驻扎在附近的轩辕军队求救。”

苗莆不得不承认小夭说得有道理,她脸色难看地说:“那你快点回来,只是探看一下,不管船里有什么,我们商量后再行动。”

“好。”小夭借着礁石遮挡,慢慢潜进大海。

实际上,小夭并不需要鱼丹,可她一则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身体的怪异,二则这是璟送她的东西,所以一直贴身戴着。此时,含着鱼丹紫,小夭十分心酸,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老天,你可以做任何残酷的事,不管璟是重伤还是残废,我只求你让他活着。

小夭悄悄游近白桅船,正琢磨着是上船,还是在水下悄悄观察,一个风姿绰约的紫衣女子趴在船舷边,探头说道:“想见到涂山璟,就上船。”

小夭浮出水面,吐出口中的鱼丹紫,问道:“凭什么我要相信,你能让我见到璟?”

紫衣女子将一块从里衣上撕下的白帛扔给小夭,小夭抬手接住,是璟的字迹,写着:

君若水上风

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惜

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

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缘何世间有悲欢

缘何人生有聚散

唯愿与君

长相守、不分离

小夭看完,忍着泪意,一声不吭地攀住船舷,翻上船。

紫衣女子把一碗酒推给她,笑道:“听闻你精通药理,不敢在你面前用毒,这只是一碗玉红草酿的酒,凡人饮用一碗可睡三百年,神族饮用了不过是头发晕、四肢乏力,睡上一觉就好。不是毒药,不是迷药,自然也没有解药。喝下后,我送你去见涂山璟。”

小夭端起酒碗,凑在鼻端,摇了摇,的确只是玉红草酿的酒,久喝会上瘾,只喝一次,对身体没有任何危害。

紫衣女子说:“我从不迫人,你若不愿喝,就回去吧!”

小夭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尽酒,说道:“璟呢?带我去见他。”

“我向来有诺必践。”紫衣女子开船,向着大海深处行驶去。

风声呼呼,从小夭耳畔迅疾地掠过。小夭头发沉、四肢发软,她靠躺在甲板上,仰望着碧蓝的天、洁白的云。

船停在大海深处,四周再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影子。

紫衣女子走过来,抱起小夭,把她放进一个厚实的水晶棺材里。

小夭有气无力地问:“你想做什么?”

紫衣女子把那片写了歌谣的里衣毁了,又从小夭的衣领里拽出鱼丹紫。小夭抬起手,想阻止她,手上却使不出劲

,被紫衣女子随手一拍,就推到一边。紫衣女子用力一扯,鱼丹紫被拽下,她凑在眼前看了看,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可惜太惹眼,不能据为己有。”她掌间用力,鱼丹紫化作紫色流光,消散在海风中。

小夭眼中的泪摇摇欲坠,问道:“璟呢?”

紫衣女子趴在棺材上,笑着说:“涂山璟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送你去见他!这艘船已经在进水,没有多久就会沉到海底,你也会被棺材带入海底。我只是个杀手,奉命行事。雇主做了具体要求,不能见血,却要你永远彻底地消失,消失得连一根头发都再找不到。我冥思苦想了一夜,想起这片海域下面的可怕,才想到这个法子。”紫衣女子轻佻地拍拍小夭的脸,“你说雇主得多恨你,竟然连一根你的头发都不允许存在。不过,也只有这个方法才能真的不留一点痕迹,否则新老两位轩辕王可不好应付。”

小夭望着碧蓝的天空,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没有将死的恐惧,只有希望破灭后的悲伤。从小到大,她一直活得很辛苦,一颗心一直在漂泊,总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抛弃,和璟订婚后,一颗心终于安稳了,本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没想到璟竟然走了,他像她的父母一样,也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抛弃了她。未来的日子太漫长,她不想再痛苦地坚持,既然璟长眠在这片海域中,她愿意和他在一

起。

紫衣女子看小夭异样的平静,一点不像以前她要杀的那些人,竟然有些惋惜,帮小夭整理好衣服和发髻,真心赞美道:“你的嫁衣很好看,发髻也梳得很好看,你是个很美丽的新娘子,涂山族长见到你一定会很欢喜。”

小夭竟然展颜而笑:“谢谢。”

紫衣女子愣了一愣:“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小夭懒得说话,知道了又能如何?

紫衣女子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雇主付了天大的价钱,我和我的搭档就决定干了,干完你这一次买卖,我们就可以找个地方养老了。”

海水漫到她的脚面,船就要沉了。紫衣女子封上水晶棺,看了看天空,嘀咕:“真讨厌,又要不得不露出妖身。”说着,她化作一只信天翁,向着高空飞去。紫色的衣衫从半空掉落,燃烧起来,还没等落到甲板上,就化作了灰烬。

水晶棺向着海底沉去。

小夭觉得憋闷,喘不过气,好似就要憋死,可等海水渗进水晶棺里,浸没她的口鼻,她反而觉得舒服了,就像一条已经搁浅的鱼儿又回到了大海里。小夭不禁无奈地苦笑,这是一次计划周详的完美谋杀:海天深处,没有见血,

甚至都没有动手杀死她,连一条穿过的紫色衣衫都被烧成灰烬,没有留下一点证据,可唯一的不完美就是——他们不知道她淹不死。

因为喝了玉红草,小夭的头昏昏沉沉,难以清醒地思索,被沉下海时,竟然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已经决定平静地迎接死亡,可突然发现死不了,就好像从悬崖上纵身跃下,本来期待的是粉身碎骨、一了百了,但居然发现悬崖下没有底,只能一直往下坠、往下坠…看不到始处,也看不到尽处,就这么痛苦地卡在了中间。

小夭躺在水晶棺里,看着身周的鱼群游来游去。一群红黑相间的小鱼围聚在水晶棺周围,好奇地探望着,小夭突然敲了敲水晶棺,问道:“你们见过璟吗?”

鱼群受惊,呼啦一下全部散去。

小夭只能继续躺在水晶棺里发呆。

夕阳西斜,天渐渐黑了,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变得如浓墨一般漆黑。

很多鱼都能发光,闪电一般游来游去,还有像萤火虫一样的蜉蝣,闪烁着蓝色、绿色的荧光,飘来荡去。海底的苍穹比繁星满天的夜空更绚烂,像是永远都下着彩色的流星雨。

不知道潇潇赶到没有,玱玹是否在找她,苗莆一定在哭

。小夭突然想到,如果玱玹找不到她的话,真会一怒之下杀了苗莆。小夭再不敢躺在海底看“流星雨”了,她用力去推棺盖,却完全推不开。

小夭又踹又推,直到她精疲力竭,棺盖依旧纹丝不动。也许因为折腾了一通,肚子居然有些饿,小夭无力地看着棺盖,觉得好讽刺,原来这个谋杀计划还是很完美的,只不过,她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饿死的。

小夭记挂着苗莆,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用力地踹棺盖。

正砰砰地踹着,突然,她感觉到了危险,本能在告诉她,快逃!她四处看,发现不知道何时已经一条鱼都没有了,本来五彩缤纷的海底苍穹变得漆黑一片。小夭感觉整个大海都在颤抖,她想起那只信天翁妖说这片海域下面很可怕。突然,她脑内闪过一段相柳说过的话,他从奴隶的死斗场里逃出来时,差点死于海底的大涡流。虽然那个时候相柳并不强大,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海之妖,能杀死他的大涡流一定很可怕。

小夭没见过大涡流,只能想象大概类似于陆地上的龙卷风,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摧毁绞碎。原来,这才是信天翁妖说的“永远彻底地消失”,还真的是一根头发都不会再存在。

小夭拼命地踹棺盖,想赶在大涡流到之前逃出去,但棺盖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小夭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信天翁妖要多此一举地把她关在棺材里。

浓墨般的海水在咆哮翻涌,水晶棺被卷了起来。没等小夭反应过来,水晶棺随着水流急速地旋转,小夭在棺材里左翻右倒,被撞得眼冒金星。

她听到,棺材被挤压变形,发出“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小夭现在又巴不得棺材再结实一点,如果大涡流的力量强大到能把坚固的水晶棺挤成粉碎,那么当水晶棺裂开的刹那,她也会立即变成血肉末。

随着水流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涡流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一声巨响,水晶棺轰然碎裂。小夭“啊”一声尖叫,闭上眼睛,却没有感受到刹那间碎裂成肉末的痛苦。

她缓缓睁开眼睛,在天旋地转中,看到相柳白衣飘拂,屹立在她身前,飞扬的白发张开,犹如一双巨大的鸟儿翅膀,将小夭轻柔地呵护在中间,阻隔住了大涡流撕碎一切的巨大力量。

小夭几疑是梦,呆呆地看着相柳。

相柳皱了皱眉头,显然,身处大涡流中间,他也很不好受,而且他们正被急速地带向涡流中心,真到了涡流眼,相柳也会粉身碎骨。

他的手抚过小夭的眼,让小夭闭上眼睛,小夭的脑海里响起他的话:“我必须要露出妖身才能离开这里,不要看。”

小夭点了下头,感觉到翻山倒海般的震颤,就好像大涡流被什么东西生生地撕开了一条缝隙。

小夭感觉到他们在远离,危险在消失。她忽而很好奇,十分想睁开眼睛看看相柳的妖身,犹疑了一下,在心内告诉自己“就一眼”,睁开了眼睛——

层层黑云,犹如即将倾倒的山峦一般压在他们头顶。滔天巨浪中,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头海妖正在和整个大海搏斗。大海愤怒地咆哮,想要撕碎他们,九头海妖却夷然不惧,从容地迎接着大海的攻击。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砸向九头海妖的身躯,释放出强横至极的力量;浪峰犹如利剑,直冲云霄,想要把九头海妖的头撕下。这是最强者和天地的对抗,没有丝毫花招,没有丝毫技巧,有的只是力量和力量的碰撞,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风起云涌、惊涛骇浪中,相柳竟然察觉了小夭的小动作,一只头看向她。

小夭立即闭上眼睛,心扑通扑通直跳,不是害怕,而是震撼,就如从未见过大海的人第一次看到大海翻涌,从未见过高山的人第一次见到火山喷发,无关美丑,只是对力

量的敬服和畏惧。

“我让你不要睁开眼睛。”相柳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小夭睁开了眼睛,发现他们在一个荒岛上,相柳衣衫凌乱,很是狼狈,脸上脖子上都有伤痕。

小夭努力笑了笑,尽量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太好奇你的九颗头是怎么长的了。”

“现在你知道了。”相柳转身就走。

“相柳…相柳…”眼看着他就要消失不见,小夭情急下,猛地扑上去,相柳竟然没能躲开,被小夭抱了个正着,而且他连站都站不稳,带着小夭一起摔到沙滩上。

小夭惊问:“你伤得很重?”

相柳用力推开小夭,想要随着潮汐离开。

小夭又抓又缠,用尽全身力气,就是不让他走:“是我不对!我答应了闭上眼睛不看,却言而无信,偷偷睁开了眼睛。我只是…只是…我承认,是卑劣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你究竟长什么样,我错了!我错了…”

海浪呼啸着涌上海滩,又哗啦啦地退下,两人一会儿被海浪淹没,一会儿又露出来。小夭的声音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也不知道相柳究竟听到了多少,唯一肯定的就是相柳不接受她的道歉,一次又一次地想推开小夭。

他再次甩开了她,小夭着急了,用力钩了一下他的腿,

猛地跳起,如同摔跤一样,把他扑倒,用身体紧紧地压住他,相柳连推开小夭的力量都没有了,却如倔强别扭的孩子一般,蛮横地挣扎着。

海水里漂浮起丝丝缕缕的血红色,肯定是相柳身上的伤口破了,小夭求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打要罚,怎么都行,只求你别再乱动了!”

相柳说:“放手!”

“不放!除非你先答应我不走。”

相柳暴怒下,露出獠牙:“不要逼我吃了你。”

“你想吃就吃吧!”

相柳猛地把小夭拽向他,一口咬住小夭的脖子,小夭痛得身子颤了几颤,却依旧没有松手,反而放软身子,温驯地配合着相柳。

相柳犹如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大口大口地吸食着鲜血,小夭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只感受到潮汐漫上来,又退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相柳停止了吸血,小夭晕沉沉地睁开眼睛:“你可以再吸一点,我没事。”

相柳望着头顶的星空,目光迷蒙:“你一点都不怕吗?你应该知道妖怪毕竟是妖怪,重伤时,会失去神智,被本能驱使,我很有可能把你吸成人干。”

小夭轻轻碰了一下他染血的唇角,温和地说:“是你在怕。”

相柳不屑地冷笑:“我怕?”

“我看到了你的妖身,并不丑陋。你也并没有把我吸成人干。”相柳看向小夭,脸色阴沉,小夭却依旧不怕死地说:“你的身躯是比我大了一点…嗯,好吧!不止大了一点,大了很多…脑袋也比我多了一点点,只多了八个而已…但天生万物,谁规定了我这样一个脑袋的小身板才算正常?只不过恰好一个脑袋的我们占了绝大多数,如果九个脑袋的你们多一些,大概我们会自卑自己只有一个脑袋。”

“你精神这么好,我看我的确应该再吸点血。”相柳脸色很臭,可当他咬住小夭的脖子,吸吮鲜血时,小夭只感到一阵酥麻,并没有觉得痛。

小夭说:“喂、喂!我刚才只是随便客气一下,你还真吸啊?妖怪就是妖怪…”小夭昏厥了过去,终于闭嘴了。

相柳停止了吸血,静静地凝视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小夭。

小夭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相柳坐在篝火旁,在烤鱼。鱼儿已经被烤得金黄,鱼油一滴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嗞嗞的响声。小夭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眼巴巴地盯着烤鱼,垂涎欲滴地问:“我能吃吗?”

相柳把烤鱼放在一片大贝壳上,递给她。雪白的贝壳上还有一份海藻做的绿色小菜。

小夭吞了口口水,开始狼吞虎咽,都顾不上说话,待海贝碟子里的鱼和菜都进了肚子,才叹道:“好吃,真的好吃。”

“只是你饿了。”相柳把一个海螺递给她,里面是温热的海鲜汤,小夭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海鲜汤喝完,小夭说:“谢谢。”

相柳冷冷地说:“不必,这是我买你血的报酬。”

小夭不满地嘀咕:“我有那么廉价吗?”

“你想要什么?”

小夭说:“我说谢谢,是谢你救了我,你该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受伤了吧?”

相柳蹙眉说:“不是我想救你,我只是没兴趣拿自己的命去验证巫王的话。”

哦,对!情人蛊不独生。她若死了,相柳很可能也会死。小夭苦笑:“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救了我。”

相柳问:“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那片海域里?”

“有人要杀我。”

相柳鄙夷地看着小夭:“有人要杀你,你就被关住了?”

小夭凝视着篝火,不说话。

相柳问:“为什么没有反抗?”

小夭低声说:“璟…不见了。”她忽而想起什么,急切地问:“东海就像你家一样,你…你…你见没见过璟?”

相柳讥嘲地问:“你以为我闲得整天守在海上,只等着救人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清水镇算是你的地盘,也许你察觉了涂山篌的异动,东海虽大,可你是海妖…也许…”

相柳冷冷地说:“没有那么多也许。”

小夭埋下头,眼泪无声地落着。

相柳转过身子,望向海天尽头,明明背对着她,可就是清楚地听到了泪珠坠落的声音,一滴又一滴,又细又密,传入耳朵,就好似芒刺一样,一下下戳着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