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上下都忌讳她这个人,皇帝的龙椅坐得越稳当,杀伐行得越自如,她就越往时光深处隐去。
整个满清皇室,连一个字的笔墨都没有给她。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被人们茶余饭后,在无聊的冬夜里提及。
关于,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能在宫里养着,其实大多数的人,心里都明白,只是因为他们畏惧皇帝,又鄙夷那副无用的女人身子,才把这个原本应该和皇帝一起垂名的女人的,越论越卑微,越丢越冷寂。
诸如金翘这些人,也会忍不住在无人处,遮遮掩掩地跟吴宣讲述她们听来的故事。
说当年这位云答应,生下皇帝之后崩了血山,在宫里调养了两个月,也没有调理过来,后来,说是她出身低贱,受不了皇帝的大恩,才落了这个病。
在后宫里,出身奴籍无家族之荫蔽,无才学傍身。她不过是有一副好皮囊收着转瞬即逝的青春年华的女人,一但失了干净的身子,不能在床榻上让皇帝酣畅淋漓,对皇帝而言,就连皮囊都不是了。皇帝厌恶她,觉得她那个不堪出口的病和她那个人一样低贱,甚至连带着不喜欢她给自己生的这个儿子,当面斥他是“贱奴之子”。至此种下了当世不可解的“父子之仇”。
吴宣把皇帝生母的人生和吴灵的人生一并想来,不觉五脏俱痛。
又接连想起前几日周明来请脉时,对王疏月说的话娘娘体质本弱,又曾在数九天受大寒侵体。加之前一年,在慎行司受过刑。如今虽得诞下皇嗣,但恐有后疾类娘娘之母啊。”
是时,金翘被王疏月支出去了,梁安也不在跟前。
西暖阁里除了吴宣和周明外,就只有大阿哥,静静地坐在驻云堂里写字。王疏月听周明说完这一句话,握着青花瓷茶盏,怔怔的一直没有说话。
周明收了腕枕,又宽她道“贵主儿有皇上洪福罩着,微臣和其他的太医也会尽力为贵主儿调养,贵主儿放宽心,皇嗣要紧。”
吴宣道:“此事,你们可回了皇上。”
周明望着王疏月道“虽脉象如此,但结果也是因人而异的,所以,微臣也不敢拿未定之事回禀,但贵主儿是明白人,微臣将此症言明,也是请贵主儿有些准备,生产前后,万不可再受寒了。生产时也要让接生姥姥们格外细致。至于日后的调理,过程或许缓慢,贵主儿不能心急。”
王疏月抠着杯盏的手忽然一滑,烧蓝护甲与瓷面儿猛地一刮擦,刺耳的声音逼得吴宣闭了眼。王疏月放下茶盏,往驻云堂里看去,见大阿哥也朝她看来,握着笔,面带关切之色。
“来,到和娘娘这边来。”
大阿哥放下笔,理好袖子走到王疏月身边。“和娘娘您没事吧。”
王疏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伸手将大阿哥搂入怀中,温暖虽然是从他人那里借来的,但也得暂时抵御她心里悲凉。
“没事,大阿哥在,和娘娘什么都好。手上沾了这么多墨,伸出来,和娘娘给你擦擦。”
说完,她捏住了大阿哥的手,慢慢地将隐在骨骼里的颤抖压平。而后的又沉默了半晌,方抬头对周明道“我还是那句话,孩子们比我重要,你不回皇上是对的。周大人,我做你的病人也做了这么些年了,希望大人,能与我有一份默契。”
周明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忙道“奴才不敢。”
“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我也没有逼你一定要在皇帝那里舍我保子,我只是想让知道,生产时,不要怕因为伤了我,而损到孩子。我的身子已经是这样了,你今日对我言明,我也就有了准备,不怕的。”
周明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背脊上寒津津的。不忍再多留,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