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缈现在手上提着了煤油灯能照亮的范围很有限,看不太清那两人的脸。但是那个吓得把脸埋在膝盖里的女人身上自带一股清冷气质,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气质,非常独特明显,晏缈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本书里有一个剧情就是方美君差点被人欺负,她之后用石头打伤了人跑走了,但是也因为这个插曲,使得方美君更拒绝男主角江锐的靠近,造成两人的恋爱之路变得更加艰辛。其实这很容易理解,她本来就是个拧巴的性格,又因为身份的问题自卑,差点被人欺负后更害怕江锐瞧不起她,心里肯定更加自卑了。
晏缈见对方不愿意把脸抬起来,也没有刻意去确认。她把煤油灯放到一边,将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取下来盖到她身上。
对方在感觉到她带着体温的衣服后,肩膀狠狠抖了一下,晏缈有点心疼,做女人真不容易。
被符正青一脚踹进池塘的男人飞快爬进莲叶里想跑,符正青直接跳了进去,没一会儿就叫人抓了出来。
晏缈立刻提着煤油灯放到那个人面前,将那男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是村里一个庄稼汉子,名叫刘广才,没想到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男人,晚上竟敢做出这种龌龊事!
“你、你们干什么?!”那男人赶紧抱住头,还知道要脸。
晏缈气得想一脚把他那玩意儿给踢断,被符正青拦住了。
“刘广才,你欺负守夜的女社员,企图对女社员耍流氓,这是流氓罪!”符正青的声音罡气十足,光在气势上就狠狠压制住了对方。
刘广才果然吓得一抖,他的眼睛转了转,忽然喊道:“她、她是自愿的!不是我欺负她!你自己说是不是?方美君?!”
他的声音里带来一股得意,尤其在喊到方美君的的名字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他很得意,这种得意甚至让他连符正青都不那么惧怕了。
晏缈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方家是地主成分,方美君是地主后代,在这个时代天生受歧视。
她气笑了,没管符正青的阻止,上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说道:“就算他们方家成分不好,只要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改正,就应该是我们老百姓团结的对象,她的成分不是你欺负她的依仗!更不能证明你的行为无罪。”
刘广才一看她是个女人,张嘴骂道:“丫头片子懂什么……啊!哎哟!”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身就背符正青狠狠踢了一脚,痛得他以为自己的腿已经断掉了。
符正青像拎小鸡子似的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顺手在田坎上扯了一把藤蔓,将他五花大绑扔进了凉棚。
“你、你们要干什么?”刘广才吓得脸上惨白。
“送你去公安局!”符正青一点不跟他废话。
“不、不不不,我、我什么也没干。”刘广才见他是认真的,这时才真的害怕了,一时眼泪如雨下,同时一股尿骚味儿从他身下飘来。
晏缈捂住鼻子躲到符正青身后,这个年代的流氓罪是很重的,弄不好就要木仓毙,也难怪刘广才一听去公安局就怕成这样。晏缈微微撇嘴,这个年代就这一点好。
符正青说到做到,他先叫了晏时过来换晏缈回去睡觉,连夜将刘广才送到了公安局去。方美君也是要去的,晏缈原本还担心,方美君会因为担心名声不愿意出面,让刘广才逃脱法律制裁,不过在符正青保证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后,方美君主动要求去公安局。
“缈,你没事吧?”等晏缈回家后,晏芬披着衣服起来,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晏缈摇头,去洗了把脸,也躺到床上睡下了。
这一晚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件事,晏缈一晚上没睡好,她总是做梦梦到书里的内容,书里的晏缈后来就是因为被人强|奸而黑化的。
“啊!”晏缈忽然惊呼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缈?怎么啦?做噩梦了?”和她睡在一起的晏芬被她的动作惊醒,探身点了灯,见小妹脸色苍白,满脸都是冷汗,身体微微发着抖,心疼地抱住她。
晏缈刚才梦到有个男人压在她身上,不管她挣扎一直扯她的衣服,那个男人的脸一会儿变成刘广才,一会儿又变成了她童年阴影里那个老男人……
晏缈心口怦怦直跳,倒在大姐怀里喘气,身体有点脱力。
“缈,没事没事,大姐在呢,别害怕,啊?”晏芬心疼得不行,给她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拍扶她的后背。
晏缈在大姐耐心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下来。她动了动,脸一下子就感觉到大姐的柔软和丰满,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大姐,我没事了。”晏缈红着从大姐怀里退出来。
“没事就好,是不是做噩梦了?”晏芬给她理了一下汗湿的额发,又给她擦了擦汗。
晏缈点头,晏芬没有笑话她,说:“睡吧,我守着你。”
“姐姐跟我一起睡。”晏缈拉着她的手撒娇。
“行,”晏芬笑,“要不要我抱着你?”
“要!”晏缈赶紧挨过去。
姐妹俩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渐渐的都睡了过去。
第二天仍然是一个艳阳天,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而变脸。
晏缈起床洗漱后先去熬粥,比以往更早一点的时间去了隔壁,符正青果然还没出门上班。
“伯母,正青哥。”晏缈把给王淑月熬的山药粥放到桌上,眼睛一直往符正青那边瞄。
“哎,麻烦缈儿天天给我送了,我自己去你家取不就成了?”王淑月笑眯眯从厨房里出来,用麦乳精化了一杯水递给她,“缈儿喝这个,这个好喝的。”
“谢谢伯母。”晏缈觉得符伯母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哄呢,每次她过来,不是给她糖就是给她麦乳精,热情得叫她根本拒绝不了。
“客气啥,”王淑月笑说,支使她去外面,“跟你正青哥聊会儿吧,我喝粥。”
晏缈也没多想,反正她本来就是来找符正青的。
符正青在院子里晾衣服,余光瞥见她走过来,问道:“想问什么?”
晏缈说:“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想问你啊?”
符正青将晾衣杆上的衣服扯得没有一点褶皱,要不是这衣服大小颜色不统一,估计晾出来全都整整齐齐,能拿尺子量一量那种。
他弯腰将木盆里剩下的水倒掉,说:“你额头上写着,脸蛋上写着,满脸都写着,我有问题我有问题我有问题。”
晏缈:“……”
她反应过来忽然觉得不对,“我没有问题!”你才有问题!
符正青笑得肩膀直抖,一排大白牙在阳光下好像能反光。
晏缈又想揍他了!不是说好的正经严肃的公安局局长吗?怎么这么欠?!
“好吧,我就是想问一下方美君的事怎么处理了?”晏缈十分能屈能伸,有事请教人家的时候,她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符正青将木盆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才放到屋里的架子上,再回头时,脸色已经变得很严肃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就是想知道,这件事你们会怎么处理?会因为方家的成分,放过刘广才吗?”晏缈对这个很在意。
符正青在她额头上敲了敲,说:“快,赶紧回家吃饭了,啊。”
晏缈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了,又不甘愿就这样放弃知道答案,决定旁敲侧击再问一问,“正青哥,那你说刘广才要回到村里的话,他会不会报复我啊?”
她瞄了一眼他的表情,表情害怕,声音楚楚可怜,“你、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到刘广才、刘广才他……”她猛地打了个冷颤,脸色煞白。
她这个表情不是作伪,本来打着看戏的心态看她表演的符正青感觉胸口好似被人狠狠推了一拳,闷得他难受,忽然想发火。
“只是梦而已,别怕,他不会回来了。”符正青叹了口气,这件事还在调查中,按规定他是不能向外透露细节,可看到小丫头这个样子,他就憋不住火。
她还是被吓到了。
他心中冷不丁地闪过一片黑暗,刘广才该死。
当然这片黑暗又很快就散了,符正青皱了皱眉,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管是方美君还是刘广才于他都是不重要的外人,他很同情方美君,但仅止于此了,不至于因为这些原因就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情绪。
清晨的山风里依然带着凉意,晏缈搓了搓露在短袖外的胳膊,小声说:“正青哥,其实我有点害怕,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坏?为了满足个人私欲随意伤害别人。”
小姑娘毕竟还小,才十七八岁,遇到这种事怎么能不怕?符正青压住心里的火气,耐心安抚她,“放心吧,他没机会伤害你的,我……你哥都会保护你。”
晏缈半垂眼盯着地面,小声说了句什么。
符正青凑得近了才听清,她说:“就算没有这个刘广才,还有无数个刘广才。”
这句话一直在符正青脑中回响,他坐在办公室里,握着钢笔写报告时,仍然时不时冒出来提醒他。
是啊,这世上总有无数个刘广才。
所以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符正青忽然想明白了,他想保护和那丫头一样的女孩……好吧,他想保护那丫头,就得把工作做得更好,让这世上少一个刘广才,再少一个刘广才。
他有些粗糙的手握着钢笔继续写字,笔力遒劲,字体刚毅果断,就像他的决心。
这件案子,最后刘广才被定了流氓罪,但因为他没有得逞,所以没有木仓毙他,他被关进了劳改农场挖石头改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