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沾娘去了蜀宫,在宫中为妃。”
葇兮向来心地善良,每见到人间疾苦,都会站出来助人微薄之力,而清漪却对弱势人群漠不关心。此外,清漪不辨忠奸,有时被谭笑敏哄两句,便信了她的话。平日里,她对清漪的情分多半夹杂着利用。
自从何相来到雁府,对她一番开导之后,她便豁然开朗,知清漪生性如此。此刻,对清漪的遭遇倒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葇兮,来日方长,以后有缘,定有重逢之日。”清漪虽忘了许多事,却对当年父亲频繁的打骂铭记于心,因此,云沾衣的收留,对她来说简直犹如再造之恩。既然有了沾衣的消息,她就有了去处了。
葇兮觉得奇怪了,清漪打听云沾衣的消息已久,怎么今天在远离雁州的潭州城探听到了她的夏下落。
“这就要走么?你的行李还没收拾呢。”
“那些身外之物,你帮我收着就行了,至于那一千两银子,加上之前雁惊寒给的,我都没动过,巧薇知道放在哪里,到时候你帮我一并教还给雁惊寒。”
“清漪……你还记得三年前你离家出走吗?当时我在浯溪渡口遇见你,你说你父亲对你非打即骂,你就离家出走了。如果你想找到家人,可以去浯溪渡口打听。”
“我不记得浯溪渡口了,只记得我父亲时常打骂我。我不想回去找他们,能狠心到将我卖了的父亲,回去也是被卖的下场。”
葇兮还想劝阻些什么,被清漪打断了,“不必劝我留下,我已经说过了,这世上,没有人需要原谅。”
“清漪,你记得,以后不要吃太多辛辣之物,免得夜里喝太多水。”清漪自从进了雁府,也曾尿过一次床。
“清漪,你在外问路或寻求帮助时,记得学会看人,有的人一看就是凶神恶煞。”葇兮至今还记得,有一次她俩在菱角街问路时,清漪连续问了两个看起来有点面凶的人。
“清漪,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偷偷地回雁州找我或者去瑶碧湾找我娘,你只要说是我故友,她一定会照顾你的,瑶碧湾姓江的就只有我家,而且很多人认识我父亲,很好打听。”葇兮心想,她阿娘虽然万般小气,但只要看清漪这般穿着,三五顿饭定是不愁问题。
“清漪,还记得何郎中吗?他在祁阳一带素有贤名,又对你青睐有加,你可以去投靠他。”
“清漪,这乱世实在是太凶险,你,要不别去蜀国了……”
“清漪,拿好这支碧玉簪,到当铺换了,我五两银子买的,如果掌柜开价少于三两,你就换家当铺。”
“清漪,你以后说话前,记得三缄其口,少说话,多用眼睛看。”
二人话别后,清漪向谭大娘子辞行。谭氏见她拒绝自己的任何安排,去意已决,便塞给她一些金银。清漪倒也恩怨分明,便爽快地接过。
清漪刚离开,忽然传来大周皇帝郭荣驾崩的消息,整个潭州城顿时沸腾起来,拒霜园内的聚会也只好停歇。当今天下,众人纷纷臣服大周,岂料皇帝在此时驾崩,留下一个六岁幼儿。自唐灭亡后,各地割据政权数易其主,本以为大周能一统天下,然而六岁孩童又岂能君临天下,看来这乱世还有变数。
清漪走后,忽然有大周使臣来访,雁府几个当家的接待了使臣,众人谈了近一个时辰。
使臣离去后,雁府长子雁伯湘集齐了众人,说起使臣的来意,“眼下,湖南境内兵荒马乱,周行逢看起来并无能力统一全境,楚国已经扶不起来。此时,大周使臣有意拉拢我们,这位使臣与我有过几番来往,人是可靠的。今日,我们便起程返回雁州,若有意想北迁汴京的,此番回去便转卖商铺和田地,想留在雁州的,我也不加以阻拦。”
湖南境内数易其主,连周行逢都臣服大周,众人很快便达成一致,纷纷表示想北迁汴京。
葇兮心想,如果清漪走了,以后自己在雁府更加踽踽独行,她实在不想跟谭笑敏虚与委蛇,明日挖空了心思去堤防。反正姨母早已离世,自己迟迟赖在雁府不走,已是有损尊严,岂有跟着他们去汴京的道理。比自己小的朱二娘尚有自食其力的觉悟,自己反而甘愿苟附而安。当下打定了主意向谭大娘子辞行,“葇兮承蒙娘子收留数年,将奴视如己出,如今家中母亲年迈,奴不忍其孤苦无依,特来向娘子辞行,请允准。”
谭氏虽有挽留,但葇兮懒得去分辨谭氏的真心假意。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去意已决。一来,留在雁府始终抬不起头来;二来,清漪出身非富即贵,即便将来沾不到清漪什么好处,还可以去投靠何郎中;三来,如果能找一个像阳桓那样识“货”的行家,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就算靠不到任何人,她也可以效仿朱二娘自力谋生,总比在雁府活得自在。她仰天长叹,江葇兮啊江葇兮,你怎么时至今日才明白这番道理,白白受了别人多少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