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岸说:“按理说你我最后迟早还要现真身,可这唐皇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见到师父真容惦记上怎么办。”
我:“……所以你想说什么?”
惠岸:“哦,不如师父你临走时撩起裙子给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云头上,就一脚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着你家老子回天庭带兵去吧,西天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就说了,自打我这徒儿学坏了,再怎么扶都歪不回来了。可是我总不能和那李天王说,你家小太子在我这里什么都没学到,就跟我学会了吐槽,还几百年不开一次口,一开口决计没有好东西,你让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毕竟这小太子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乖娃娃啊,在我这儿加工了几年,忽得变成了个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纪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们两个被带进了宫里去见那唐王,唐太宗一见我二人丑不胜收,立刻喜不自胜,如同捡了宝一般,那萧瑀还没介绍我们的来历,他就急着问道:“二位高人所来为何啊?”
我们二人一个癞头,一个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们是高人的,八成那癞头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词了,我们若是再疯疯癫癫,他定然以为我们是天人下凡。
萧瑀说:“这二位高人带着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我看了,是世上难得的珍宝,想着玄奘法师正需要,便带两位来见陛下。”
哦,你现在觉得是宝贝了?你刚才不是还要买破衣服吗?
唐太宗显然非常高兴,问我道:“袈裟价值几何,锡杖价值几何呀?”
我说那袈裟若是无缘的,五千两卖给他灾祸,若是有缘的,便不要钱。
唐太宗原本正喜悦,忽得见我说话正常,举止也正常,就有点不喜悦,问那旁边的侍者道:“这高人怎么不疯啊?”
……谁告诉你高人都是疯的了!
惠岸自然听得清楚,忽然大喝一声道:“唐皇,这袈裟可保人不堕轮回,你怎的不敬佛法,还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惊,显然没想到我们知道他说话不算话导致被召到阴司的事情,看我们知道的多,立刻觉得我们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买这锡杖和袈裟。
我秉持着佛祖“云里雾里,玄之又玄的准则,对唐皇道:“你若是给钱,我们便不卖了。”
萧瑀立刻道:“钱不要,我大唐物产丰富,有的是绝世的珍宝。”
……
你可闭嘴吧萧丞相。
唐皇说道:“你之前说要价五千,如今听说皇帝要买,却不收钱,难不成是朕仗着自己是皇帝,抢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来讲的也不对,要是对人云里雾里玄之又玄,要考虑其智力水平。
惠岸说道:“这宝贝若是玄奘法师穿,我们一分也不取,若是别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来穿!除了他,我大唐再无人更适合这宝物了!”
他显然很高兴,让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来穿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进宫来,试新衣服。
皇帝说了,御弟啊,你穿上这袈裟给朕瞧瞧,若是好看咱们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仅十八岁,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见过皇帝,到了皇宫里还有点怕,皇帝让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萧瑀说:“光满乾坤,明珠生辉,真是宝物,与玄奘法师再适合不过了。”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我本来是该念台词的,然而那玄奘望见我,忽然眉开眼笑,道:“这个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带我翻上云头,落魄地回头喊了一句:“三卷真经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显然没见过神,都哗啦啦跪了一片,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们说的话。
乌泱泱的人群里,独独那小和尚仰着一张脸,穿着我送他的袈裟,拿着我赠他的锡杖,在云头下面目送我们远去,迷迷糊糊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小声咕哝了一声:
“我是前世里见过的。”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