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泼猴子一只

唐皇说:“真给我大唐长脸,让法师穿了袈裟手执锡杖去拿长安城走上一遭!”

长安城的百姓说:“真是活菩萨,比观世音菩萨还好看呐!”

侍卫说:“我大唐有望了!法师比地藏王还有气势!取经路肯定顺得很!”

就在大家的称赞声里,惠岸忽然说道:“怎么跟进城的土包子似的。师父你确定咱们没把金蝉子找错人么?”

……你这孩子当着皇帝的面,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我不理他,惠岸又说道:“师父,咱走吧,我有点怕。”

我问:“你怕什么?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脸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死活想不起哪里不对。

然而他这乌鸦嘴,话一说完,那玄奘从人群里瞥见了我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逆行向这边挤来了。

我有点紧张,紧张到把词都忘了,问惠岸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来着?”

惠岸说:“现真身,让他们去西天取经。”

眼看着那玄奘要挤到我们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现了真身,两个闪亮亮的菩萨忽然出现,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我本来是该念台词的,然而那玄奘望见我,忽然眉开眼笑,道:“这个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带我翻上云头,落魄地回头喊了一句:“三卷真经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显然没见过神,都哗啦啦跪了一片,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们说的话。

乌泱泱的人群里,独独那小和尚仰着一张脸,穿着我送他的袈裟,拿着我赠他的锡杖,在云头下面目送我们远去,迷迷糊糊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小声咕哝了一声:

“我是前世里见过的。”

可是我不说话也不行了,这泼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种来揭我的短,你有种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缺德没种的,敢这么讽刺我,还偏要站在我的头顶上讽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

我站在山顶上对他道:“姓孙的,你可认得我么?”

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动弹不得,只别着一颗脑袋,翻着一双眼睛来看我,见了我,忽得露出一个笑来:“认得认得,如何能不认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你可真好,我在这儿压了几百年,没人记得来看我,你倒是头一个儿!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

他说了我慈悲心肠了,我就不能总让他拧着脑袋看我,我带着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脑袋前面。

我是最不愿和这泼猴说话,索性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说道:“你想不想从这山下出来?”

这自然是不用我说的,这猴子生性好动,被压在这里整整五百年,动也不得,睡也不安,更无吃食,在这里度日如年,他怎么受得了?不用我说,他也得求着出来呢。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着我,火眼金睛猛地闪过一道锐利至极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脑袋能动,此刻摆摆脑瓜,甩掉些杂尘烂叶,道:“我本来就是石头缝儿里钻出来的,既无父母,又无亲族,如来不由分说,将我压在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头?”他神色猛地一凛,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梦!”

那猴子性子又上来了,五行山摇晃了一下,却依旧将他压得严实,他似浑然不觉身上压有重山,仰着头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来无牵无挂,那如来能奈我何?”

跳定太多请晚些购买最新章惠岸问我:“师父,到底脱还是不脱?”

我说:“你这么有主意,从来不听我的话,你倒是说说你脱不脱?”

惠岸道:“我无所谓,师父脱我就跟着脱,师父你若是不甘愿,我自己脱也是可以的。”

其实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我是西天菩萨,我们西天不讲究这个,我就算脱了也没关系,可是惠岸不一样,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若是他今天跟着我脱光了站在大街上,回头天庭的人该传闲话:那李天王二太子跟着观世音没学别的,就在那长安的大街上双双裸奔呢。

这么一来,对他爹的名声不太友好。

我们纠结的时候,萧瑀还自以为很小声的对随从说:“看见了吗,高人在考验我们,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住。”

你这个丞相,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对那丞相说道:“这锦华服、九环杖我可以卖给你,只是这僧衣追随我多年,哪里是出价就可以舍弃的?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就连我那个不经事的徒弟,都没它亲呐!”

惠岸:“……”

惠岸:“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萧瑀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说:“想要我的僧衣,你得寻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这僧衣天价不卖,就是把这大唐让给我,也不给你一个袖子。”

惠岸说:“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萧瑀:“……”

那大唐丞相望着我们,怀疑我们是来挑事儿的。

我道:“我这逆徒不听话,送了你也罢。”

惠岸道:“我师父不要我了,这僧衣于我也无用了,你拿去烧了也好。”

那萧瑀看着我们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领悟一般道:“在下愚钝,望两位高人指点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识珠,错把那珍宝当破衣,倒来向我们索那脏衣服呢。”

我道:“你颠倒黑白,眼瞧着那宝贝不相识,既然如此,烂衣也不给你一件。”

萧瑀原本认定了我们拿着的东西是用来迷惑他的,经我们这么一说,自己到犹豫起来,看来他的高人丑绝理论不适用了。

萧瑀道:“那这袈裟是有价的,那僧衣是无价的?”

惠岸忽然道:“就凭你也想要我师父身上的僧衣,你肉体凡胎,不怕折寿么?”

我说:“我这袈裟若是虔诚僧人穿了,不堕轮回,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灾,也无恶毒之难,我愿做个善缘送给他;若是没缘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祸事呢。”

萧瑀终于算是通了,这袈裟反正他是买不起了,他对我说:“长老,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识珍宝,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这袈裟,我带你入朝见驾去吧。”

瞎扯了这半晌,这萧瑀可算是不要我师徒二人脱衣服了。

绕来绕去,终归还是绕到玄奘身上了。

唉,须知如来和我说过,高人讲话,就是不能直接讲,就是要瞎讲乱讲让人去猜,猜着了就算猜着了,猜不着也不给他们提示,这叫做信息资源的有限程度,是积累下来的经验,只有这样说话,他们才觉得我们高级。

于是,那萧瑀带着我与惠岸,往皇宫去了。

我对惠岸道:“一会儿咱俩见了那唐人的皇帝,话可尽量往飘渺里说,就要让他半云半雾,不然这件事不完咱们谁也别想回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