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眼见着秋娘真的积极配合治疗,束九才敢把找到雁儿尸首的事告诉她。
秋娘抱着尸体哭了一场,还记着霜白的话,便请普华寺的僧人来做道场。
明觉让他的大弟子了尘来主持,秋娘为给两个孩子祈福,轿撵抬着挨家挨户送衣送食送银子,长青命令神武卫一路护送,这场丧事办得轰动了整个京城。
满城的乞丐、以及那些穷苦百姓,得了秋娘的银钱衣物,感念至深,一路尾随着送葬队伍,为其送行。网其余人见了,也一身白衣跟随其后,浩浩荡荡的人群绵延数十里,望去如一条白色的长龙。
今日,雁儿下葬。也是谭子同被处死的日子。
当时秋娘听说谭子同为了救卢青悠不惜牺牲自己的命,仰天长笑,未几吐出了一口淤血:“在他心里,终究是卢青悠更重要。悔不该当初听了他的话,与他为妾!”
她昏迷了两日醒过来,束九生怕她想不开,没想到她倒更看开了。
“既然他想为卢青悠死,那就让他死吧。我与他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行刑的日子,冷清异常,因为大部分人都去给雁儿送行了。
谭子同跪在刑场上,听着满城哀哭,不觉也想起了雁儿生前的种种般般。他会甜甜地喊他爹爹,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桂花糕省下来藏在口袋里给下朝的他吃。
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儿,他也曾俯耳听着他的心跳,也曾感受到他有力的踢动。
一瞬间悲从中来,他也禁不住嚎啕大哭。
刽子手听着那悲惨的哭声,暗自摇头。
同时,谭府里,卢青悠一身缟素,跪在佛前为谭子同诵经。
受不了打击而缠绵病榻数日的谭老夫人听说儿子今天要被处斩,竟陡然清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进厨房做了一顿好饭好菜,并做了一碗燕窝粥。
她麻利地把燕窝粥端给卢青悠:“来,媳妇,喝了它。书文要死了,可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他是我们谭家的未来,不能有丝毫损伤。喝了燕窝粥,我与你一起去给书文送断头饭。”
卢青悠看着瞬间苍老的婆婆,心中大痛,悲伤不能自已,却也还挂念着给谭子同送行。
她已经多日不曾好好进食,确实腹中饥饿,若不吃些东西恐怕连刑场都去不得。
她接过碗将燕窝粥一口喝下,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便欲往刑场去。
哪知才刚出门便觉腹中刀绞一般,疼痛难忍。
她倒在地上,只觉下腹有什么流出,手一摸全是血。
此时已然痛得仿若肝肠寸断,口中渐渐吐出白沫来。她怎还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下毒!你……”她颤抖着指着谭老夫人,一句话没说完便气绝身亡。
谭老夫人抱着她的尸首哭天抹泪:“媳妇,孙儿,不要怪我老婆子,我实在不能看着亲生儿子盛年去死,等老婆子我入了黄泉再向你们赔罪!”
她哭了一会儿,就拖着卢青悠的尸体赶到刑场,恰在最后一刻将刽子手的刀拦下。
束修正是监斩官,听到喧闹呵斥了两句。
谭老夫人却凭着一股蛮力冲破了周围衙役,跪到束修脚边——
“大人且慢行刑,犯妇老身已经杀了,皇后娘娘说过,只要她死,我儿就可以不死的,大人明鉴啊!”
她指着卢青悠尸体,只见口吐白沫,脸色呈紫红色,裙衫染血,竟是一尸两命。
束修知道事情因由,虽不解束九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却晓得此事多半的错都在卢青悠,便暂缓行刑,派人去城外禀报束九。
当时雁儿正刚下葬,束九听闻来人禀报,惊叹于谭老夫人的狠辣与果决,同时也生欢喜,毕竟害死雁儿的罪魁祸首是卢青悠。
她蹲下身对秋娘道:“卢青悠已经死了。”
只这一句,秋娘满面泪流,抱着墓碑悲哀道:“我的儿,娘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此时,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墓碑上,仿佛流不尽的伤心之泪。
随行众人抬头望天,似是有感悲怆,亦低低啜泣起来。
束九急赶回去,见到卢青悠的尸体,在雨幕中被雨水击打,仿佛冻死路边的野狗一样,无人收敛。
她赞叹地对谭老夫人道:“你做得很好。”说着便下令放了谭子同。
害人的本来就是卢青悠,谭子同顶多只是个猪油蒙了心,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