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说:“有。”
我没说话,低头等着,他果真又加上一句:“暂时。”
我抬头看看他,他便又叹口气说:“也许。”
我点点头,接纳他的建议,但这许多年,我从未醉过,酒香熏着我的眼,鼻,唇,舌,心,肝,胆,脾,四肢百骸,可我躺在船上,闭着眼睛,从来清醒,不曾醉过。
我抱着酒坛上楼,用肩膀顶开房门,把酒放在桌子上,江一棠坐在床边,吸吸鼻子,抬头向我笑道:“是酒么?”
我点头。
“真好。”她说。
桌上本放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我把茶杯扶正,把茶壶里的冷茶从窗户泼出去,排开泥封,将酒倒进茶壶里,用茶壶满上一杯,递到江一棠面前。
江一棠握着装酒的茶杯,脸上便让酒气熏红,她轻轻笑着,眼角那抹梅红色的线条微微上翘。她喝酒时,是将唇抵在酒杯沿口微微吮吸,把酒一点点抿进嘴里,我也曾这样喝过,酒香满口,浸润肺腑,混得全身酒意。
这样慢酌很难喝醉,但江一棠这会儿依然酒意上头,烧得她脸颊通红,眼睛也染上红丝。一杯喝完,她抬头看我,眼睛透着些微水光,问我:“浮生,你也想来一杯么?”
我点点头,她便拿起壶,在另一个茶杯里倒上酒,我拿起来,一饮而尽,在我眼里,这并不算什么好酒,酒意在心里打个转,便消失了,我能辨别鉴定上千万种酒的分别和优劣,但这千万种酒在我心里,却是分毫不差。
女儿红这种酒,我是喝过的,它有过很长很长的历史,传说的是,许多年前一户人家在家里女儿出生之日埋下酒,待那孩子成人出嫁之日再拿来品尝,饱含了岁月沉淀的柔婉,寓于祝愿和幸福,故而唤作女儿红,后来传开,名字倒是保留,却再不是女儿出嫁才能饮用的了。青楼女子常有偷偷埋这酒的,未尝没怀着些隐秘的少女心思。
我不应当再留在这里的,便放下酒杯,道:“一棠姐姐,我便回去了。”
江一棠答应,再起身倒酒,再坐在床边上抿着。
我为她点上油灯,关上窗时,瞧见天色终于暗下来,我开门出去,回身把门关上,下了楼,瞧见雀儿已经睡在屋里。我坐在那床边,从窗户看见月亮,它正一点点补满,光一丝丝如酒香,不察痕迹地渗进夜幕里。
侠客今次又是翻窗户进屋的,他踩在雀儿房间的窗檐上,打开江一棠屋里的窗户,一翻身跳进去,先低头说一句:“姑娘,我要走了。”才敢抬头去看。
江一棠坐在床上,握着酒杯,面目通红,长发披散在肩膀和后背,那一层紫纱的衣服从肩膀褪到臂弯里,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和一截形状漂亮的上臂,她转过脸来,一双眼睛瞪大,眨了眨,眼睛里溅起一层水光,那眼角边细长上挑的眼线越发红艳,她低声喃喃着,对着他笑,似乎赧然:“小哥哥,你好。”
侠客的眼光开始飘忽,然后他的脸也一层层染上红晕,最终他把眼光重新落在江一棠身上,走近她,低声又道:“姑娘,我要……”(走了。别想歪,算我求你们!因为我也想歪了……(捂脸))
江一棠伸手去捂他的嘴,自然醉鬼是不计轻重的,于是这一声“啪”响亮地拍响在侠客嘴巴上,然而她浑然未觉,盯着他笑着,说:“阿棠。”
“叫我阿棠。”
“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棠。”
江一棠一只手去捂他嘴时,另一只手便不十分稳当,手里的酒杯里洒出不少酒,那酒液顺着她的臂膀一路下滑,钻进那层纱衣里不见了。
她皱着脸,低下头举起胳膊,从手腕一点点向下舔干净酒液。红色的柔嫩的舌尖点在莹润的泛红的皮肤,红与白相互交缠,一边的烛火映照过来,忠实地投出她的身子在背后墙上的阴影,她的长发已经被酒液沾湿,贴在脸颊边上,她伸手一抹,眼睛顺着一斜,便激出一片妩媚,那柔软的媚意逐渐升温变得热烈,把空气也烧得灼热起来。
侠客的呼吸有些粗重起来,他直勾勾地瞧着江一棠的脸,自己的脸也发红发烫,喉咙一阵干涩,使得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猛闭了一下眼,把脸撇开才敢重新睁开,说:“姑姑娘?”
“叫阿棠。”江一棠眯着眼睛笑起来。
他咽了咽唾沫,道:“阿,阿棠,在下还是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