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医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老儒在那里等他,他背着女人到他跟前,老儒瞪大了眼睛,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吴南,低低地问:“楠子,你这是?”
吴南把女人的头发扒开,低低应道:“先生,我找到我娘了。”
老儒瞧见他浑身的血迹,怔了半天没有言语,他长长地叹气,说:“快走,我们今夜便要出镇去。”
他们果真连夜出了镇子,天微微亮的时候,在原来那个小村庄的坟地里,吴楠父亲的坟边上,吴楠把吴母埋了进去,他想了一下,找了块木板来,在上面写下“母吴齐氏之墓,子吴楠立”把木板贴到他父亲那块木牌后面。
老儒叹着气,他叫吴楠到他屋里换了衣服,他拿出一枚翠玉扳指来,递给他,对他说:“老夫对不起你们母子。这是当年你父亲赠与老夫的,老夫如今实在受之有愧。”
吴楠摇了摇头,把那玉扳指推回去:“先生不必自愧,此事实在与先生无关。这扳指既是父亲所赠,身为人子实在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还请先生收下。”
老儒叹气,又是几次推脱不成,只好先收下,道:“老夫便暂时保管吧。”
他看着吴楠,道:“此地不可久留,老夫于平城有一老友,你既再无亲故,若当真还信得过老夫,便随老夫投奔他去吧。”
吴楠答应了。
老儒那老友,便是老李头,平城里的老捕快,老儒带了吴楠找到他,已是半年之后,那是老儒浑身褴褛,瞧见他只低低叹气,头一句是:“老朋友,昔日之争,怕是我错了。”那些年年少,饮下生死醉,强辩道义,只觉得少年轻狂无忌,没想到生死这般醉人。
老李头本是欢喜地笑着,听了这话,把那笑容敛了起来,问他:“你这是?”
老儒摆了摆手,拉着吴楠向他行礼,说:“我如今身弱,怕是命不久矣,烦劳你今后好好照护这孩子,算是帮我赎些罪孽。”
老李头毫不犹豫便答应了,那老儒不愿留宿在老李头家里,愣是带着吴楠去贫民区做了乞丐,他也果真是体弱,不过一年,便病逝了。
吴楠从此在贫民窟长大,老李头也果真照护他,十年之后,他便承了老李头的位置做了捕头。
那是一日夜里,吴南从外面回来,正看见老李头坐在屋里,看着他,低声说:“你何必要这样做?”
吴南顿了顿,却忽地扬起一个笑来:“被你知道了。”
老李头叹道:“他们罪不至死。”
吴南冷冷地笑着:“有罪,怎便不至死?”
老李头叹着气,他站起来,说:“你如此下去,叫我如何向老友交代?你还是收手吧。”
吴南低声道:“我为何要收手?”
老李头道:“我知你行事谨慎,可长此以往,难保不会露出破绽,留下证据,到那时,叫我如何保住你?”
吴南笑着道:“我不会留下破绽,你若一定要阻我,何时找到证据,再与我细说。”
老李头厉声道:“若有一日你被捕,你叫他怎么办,受你拖累,入了牢狱么?!”
吴南面色一变,他眯起眼睛,握紧了手上的剑柄,道:“他想做而不愿做之事,想做而不敢做之事,都有我替他做,我会保护他,不劳你费心。”
“你!”老李头一时哽住,他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吴南站在屋子里,他将手覆上自己胸口,低了声,很低很低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后来吴南站在奈何桥上,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他望着忘川的水流着,心里只有那么几个字:“你,替,活,去,下。”如何组合他已经忘记了,他歪歪头觉得,不久之后,这几个字也会被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