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楠停下来,低头看着他说:“我去找我娘,我娘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老儒扯紧了他的衣袖,低声冲他吼叫:“那大山绵绵,你如何去找?双拳难敌四手,你这单枪匹马如何能救回你母亲?”吴楠没说话,老儒又道:“你跟我到县衙去,叫县令召集人手剿匪,救回你母亲来。”
吴楠没说话,他捏紧了手边的剑柄,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点头,这时候老儒也算歇够了,吴楠将他扶起,两个人慢慢向县城里去。
两人走到县衙门口,巧看见县太爷坐在轿上让人抬着回来,老儒整了整衣衫,拦住队伍,行礼道:“小生斗胆,请县令大人做主。”
这一拦倒是拦出了热闹,街上那些过路的,摆摊的,闲坐的瞧到这剧目,便涌上来围了个圈圈转,事情新鲜,权当戏看,指指点点,也算解了乏。
“等等。”前头开路的小厮差些一句“滚开”叫出来,让县太爷止住了,一只手从那轿帘里伸出来,掀开轿帘,那县太爷从里头走出来,戴了那顶乌纱帽子,那脸在阳光底下有些微的反光,一张脸白白净净,嘴唇上面翘出两抹胡须来,他冲着老儒微笑,道:“你有何事,且细细道来,如若属实,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老儒把吴楠拉到跟前,道:“大人,县城以东有座溪山,近日里那溪山上来了一群盗匪,小生与这孩子素日熟识,他父亲叫这些盗匪所杀,母亲也遭盗匪劫去,匪患猖獗,害这孩子家破人亡,还请大人速速召集人手剿除匪患,以备他日有人再遭毒手。”
那县令捻着唇边那两缕胡须,轻轻笑了一声,道:“我所辖区域,无不乐业安民,如何会有盗匪猖獗,实在是说笑了,我见你有伤在身,怕是因此出了幻想,我与你二两银子,便不要这样胡思乱想,若还有难处,可找本官下属,为你寻个教书先生的工作也是不错的。”
他当真摸出二两银子递到一名小厮手上,便自顾自地掀开轿帘坐进去了,一声起轿队伍便重新动了起来,那小厮走到老儒跟前,道:“老酸生,听见没,这是太爷赏给你的,还不收下?这是我们太爷仁慈,换了旁人你这胡言乱语还不给打了板子?”
老儒使劲睁大眼睛看他,没伸手拿那钱,汗从他头上流下来,险流进眼睛里,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道:“小生何曾胡言乱语,匪患未清,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他瞧着县太爷远去的方向,转身又要追上去,那小厮瞧了他一眼,正要一脚踹上去,让吴楠挡住,反倒让自己摔了一跤,他爬起来,瞧瞧吴楠,说:“哟,小孩子打架闹事,大爷还不跟你一般计较。”他转头又去瞧那老儒,一口痰吐在老儒脚边上,手里掂量着那二两银子,道:“老酸生,没完没了,实话告诉你,就算真有匪患,太爷也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二两银子给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既不要,不如给了大爷我,你还是滚吧。”
他大摇大摆,跟着那县太爷的轿子去了,老儒觉得头脑发花,一时身子摇摇颤颤,吴楠忙忙上去把他扶稳,听他说一句:“楠子,老夫当真对不住你。”变没了声响,吴楠扶着他到一边坐下,一个路人凑上来,向吴楠叹口气:“娃娃,你把你家老先生扶到我店里去,先休息休息吧,这县太爷人模狗样,没有好心的,还是不指望的好。”
吴楠抬头看看他,行礼到:“多谢了。”扶着老儒到那人店里躺下,那是一家医馆,开在县衙旁边的一条巷道里,那人帮老儒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道:“瞧你们也是可怜人,这诊费便不收了。”
吴楠抿抿嘴巴,只说了一句:“多谢。”他到医馆门口,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手里的剑,神情怔怔的。
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抬头的那一刹那,他瞧见一抹大胡子从巷尾闪过,他转头瞧了瞧身后躺着的老儒,才起身去追。
追过几处巷道,他已不知身在何方,这里怕是离闹市远了,没了小贩的吆喝,只能听见一阵阵风刮过窄巷呼呼的声响,几片枯黄的叶子从人家院子里的树上飘下来,“唰唰”地响着。
实则吴楠是当真不晓得那个大胡子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只是跟过来了便要求个结果,即便这结果是没有结果,他蹲在一户人家的围墙上面,借着树的枝杈挡着身子,然而他已经没有目标了。
“呀啊!——”这时候,一声尖叫从层层的巷道里穿出来,那声音沙哑有些耳熟,接着是一声声的呵斥:“滚开!”然而那声音很快就被闷进了一片寂静里。
吴楠站起来,沿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在一片屋舍里找到一面院墙,墙的那边是杂乱的吵闹和摔打声,一扇上锁的小门隔住了它,吴楠翻上墙头,瞧见里头中间一座屋舍,四五个家丁在门前头守着,他悄悄在院子角落里落地,蹿到那几个家丁身后,一个个劈晕了他们,那屋里突然一声“咚”的巨响,而后是一片沉默,再之后一个男人破口大骂,“疯婆子!”。
吴楠走到门前,那门忽地被推开了,一个歪戴着冠帽的男人站在那里,发丝凌乱,衣裳也有几处破陋,男人瞧见吴楠站在他跟前,喝道:“小屁孩!叫人来,把屋子里那疯婆子带走!”
吴南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男人忽地瑟缩了他后退几步,躲进了房里,喝道:“瞪我干嘛,还不去!”
吴南一言不发,他提步逼过去,那男人猛的关上了门,吴楠拔出剑来,把门劈开了,屋里一团乱麻,一个女人趴在床边,散乱着头发,一边的柜子上沾满血迹,那男人站在屋子另一边,冲吴楠喊:“你进来作甚!滚出去!”
吴南走去把女人抱起来,扒开她脸边散乱的头发,擦了擦她的脸颊。
“啊!”男人忽然疯叫一声要跑出去,吴楠放下女人追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门槛上,那男人兀自还叫着:“你作甚!你作甚!我可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你胆敢杀我?”
吴南踩住他的脑袋,把他的头磕在地上,那叫声就变了哭嚎:“你作甚!你作甚!饶了我吧!我给你银子可好?我有钱!”吴楠想了一下,把剑戳进他喉口,那声音便在半截里消失了,血猛的飙出来,溅了他满脸满身,他抹了一把脸,拔出剑,走进屋,把女人抱起来,扶到自己背上,背起她走出门去,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剑一个个戳进那些昏倒的家仆喉咙里,血淌了满地。
女人比他高一些,他背起她的时候不由地,向前弓背。
他背着女人一步步地走,每一步,都滴了血在地上,把那小木屋的锁劈开,进了深巷,已经入夜了,月亮慢慢升起来,月光把那血照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