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几乎把头埋进自己佝偻的胸脯里,不知如何接话,便就不吱声。
陈明笑完了,眯起眼睛,直直看着老头的脑门,问道:“剑宽几何?”
老头放松了身子,低声回道:“以那伤口看,凶手功夫精熟,下手极为干脆,剑直直插入死者胸膛,因而剑形完整,可以辨认,此剑瞧来约二寸来宽,剑脊凸起,不似新剑,但似乎常有擦拭保养,因而锋利如斯。”
陈明似乎来了兴味,他把身子从椅子上挺直了,向前微倾身,问:“啧,直入死者胸膛?这怎么说?”
老头解释道:“是,自上而下,垂直的,一剑直入心肺。”
陈明用右手摸着下巴,似乎捋着某些不存在的胡须,道:“这么说,死者是难得挣扎了……死者胸口是有足印?”
老头点点头,道:“单有脚尖,踩在两位大人胸口两乳之间,因用力猛而快,胸口因那足印而被砸出淤血,淤血面积不大。”
“还有呢?”
老头低头说:“此外,两位大人嘴角至耳根后有绳子勒痕,应曾有绳子勒住两齿,使其舌口不能动弹,防止二人呼救。”
陈明似乎想到什么的样子,他又眯起眼笑来,嘴角弯出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问道:“这么说,我倒记得刚刚那捕头配的剑,似乎是二寸三分才对?”
老头听到这话,身子顿了一顿,抬头向陈明去,陈明斜斜地将眼睛对视过来,使他忙忙地低下头来,答道:“大人慧眼,确是二寸二,不过此剑没什么不寻常地方,平城城东即有铁铺一家,过往的镖师,侠士常在那里铸剑,二寸二的剑也不少见。”
“啧。”陈明靠在椅背上,俯视着老头,看了一会,嘴角再泛起笑,他将身子前倾,凑到老头跟前,几乎贴在他额头顶上说话,老头额上的汗滑下他的脸颊,陈明说:“我先前听说,那捕头在巡抚大人被杀的房间里发见两只金蟾蜍,可有此事?”
老头将头压低,错开陈明的脸及眼光,老实答道:“是有此事。”
“哦……”陈明点点头,从老头头顶离开,靠回椅子上,将桌边的茶盖掀起来,闻了闻茶香,老头脸上的汗更多的留下来:“不过是两只金蟾蜍,想来……想来巡抚大人富贵,放两只在房里也是有的,怕与此事无关,大人何必在意?”
陈明将茶端起来,饮了一口,茶叶零碎,带着尘土的香气混在茶里,他倒将那口茶眼里下去,把茶放在边上,不肯再饮,道:“有无干系暂且不论,我问你,你可知道那金蟾蜍是在哪里发现的呢?嗯?”
他睁开那一黑一白的两只眼睛,睁大了,那眼里迷雾般的浓阴,又似乎从迷雾中间劈开两束光线来,此时照在老头身上,那些似乎是了然似乎是嘲弄的神情劈头盖脸地砸向老头,老头猛的跪了下来,连连向陈明下拜,连声道:“大人!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
陈明收起那笑容,坐直身子,又将右手撑在椅子了扶手上,托起自己半边脸颊,瞥眼看了老头,摆手道:“罢了,无事了,你下去吧。”
“是,是。大人。”老头连忙爬了起来,从开着的厅门赶了出去。
我看着陈明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便跟着老头一同出去了,在一个巷口转弯,巧在城东看见吴楠正巡街,瞧见我,他便皱了眉头,唤道:“浮生。”
我上前向他行礼:“大人。”
吴楠训斥道:“身为捕快,须得尽责。”
我点点头应:“是,大人。”
吴楠将眉头又皱紧了一分,道:“此次擅离职守,是为何故?”
我答道:“本是不敢怠慢,只因腹痛,便去茅房待了些时候,如此才来。”
吴楠这时松开眉头,再次巡街道:“不可再犯,且随我巡街罢。”
我答应:“是,大人。”便同他在街道上巡视,转了大半个城池,没见什么闹事,许是刚死了人,风波未平,此时又有刑部官员来访,横添了威慑力,连小偷小摸也没有,贫民窟里的人也安生得多。
这时已经过了大半日,吴楠额上仅有些细汗,但也显出了疲态,又转过城东来,见铁匠铺子门口站了个人,穿着贵重的丝缎衣服,白净整洁,与这街道格格不入,细看来,正是陈明,走近些,刚巧听见他问铁匠道:“你这铺子里,可是常与那些行商镖师打造佩剑的?”
“佩剑?”铁匠挠了挠头,忽然笑道:“哈哈,大人可是在说笑了,这小城小县,哪来这许多行商镖师?俺时常是打些农具的,佩剑什么的叫俺打,俺也打过,不过这等少之又少就是了。”他说着,又叹口气说,“这地方这么穷,哪有这些生意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