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婉低下头,耳边的碎发垂到她脸边上,她默了一会儿,摸摸手里的伞,问:“可找到了?”
“多谢小姐关心。”孟生答道:“小生已在城内找到姑母,并托姑母找了一份教书的差使。只是安顿不久,小生便去寻我丢失的石鱼,可惜在河底寻了许久不曾找到,想是让河水冲走了,又不由存了侥幸,如此烦扰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元婉点点头:“无妨。”
孟生起身请辞:“劳烦小姐,小生这便告辞了。”看元婉点了头,他便转身去,走到门前,正开门时,听见元婉唤止他:“慢着。”
他回头去看,瞧见元婉抱着拿把伞,头抬起来,眼睛正盯着他,看他望过来,眼神仍没有挪开,她说:“如今天气湿热,恐不日便要下雨,你把这伞拿去,做避雨之用罢。”
孟生不动声色地瞧瞧外边的天,又折回来,到元婉床边,从她手里接过伞去,小心翼翼地,忽听见元婉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孟生,你说这世上可是有神灵?”
孟生叫这话问得一愣,只得给个无可无不可的答案:“也许有,也许没有。小姐,信则有,不信则无。”
元婉便把眉眼低垂下去,又听孟生笑道:“不过小姐,小生许不信神,却信命运。小姐如此面善,若不是小生曾与小姐相识,那便是命运安排了这一见如故吧?”
元婉让这话逗了笑起来,那笑意只是一瞬,她那过分消瘦的脸颊,此时因笑肌肉拉扯,硬生生地把这脸扯得僵硬,像是骷髅蒙了人皮,咧开嘴,无声地露出牙齿,和黑洞洞的喉咙,元婉意识到这点,这笑便极快地收了回去。
“你去吧,不必再到我这儿来,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了。”元婉下了逐客令,孟生于是行礼辞别,拿着伞出门,并顺手把门掩上。
元婉看见门口的阳光被门挡住最后一寸,便倒头躺在床上,两只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眼珠子也不曾转动,不似活物。我为她把被盖好,她便把眼闭上了。
拿把伞当真派上了用场,就在不久。过了不消两月,春天还未过去,夏季的大雨却提前来了,还没过了清明,大雨便倾盆过来,那雨极大极暴,打得屋瓦啪啪作响,声音经久不歇,城里的街道灌满了泥水,城口的河已经漫了出来,虽还不至于淹了那小桥,却也淹了两边的低洼处街道。河的上游,那座堤坝正摇摇欲坠。
这档口,没有孩子再去学堂上学了,孟生便失了业,我为元婉买药时,常在门口瞧见他,他打着那把伞,在元府门口不远的拐角站着,盯着元府的牌匾看,看了一会,便又走开了。那把伞白净漂亮,绢的面上蒙了一层油纸,绢上绣了红梅,一朵一朵,开在白的伞面上,在阴暗的巷道口里尤其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