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龙七对 也稚 4588 字 2022-10-19

◎你过来◎

他们没能散步回家,没一会儿司机便来了。

那个夜晚变得模糊,回过神来,简觅夏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路温纶他们一点不担心考试,每天仍盼着去抢占篮球框。给路温纶买水的女孩只多不少,有时直接送到班里来。

递到简觅夏手里,简觅夏就放在他桌上。路温纶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分给大家伙,说,“你别接啊。”

简觅夏无语,“我怎么拒绝啊。”

“你就说……。”路温纶满头汗,汗珠从眉骨角滑落,他垂眸,“说我不要啊。”

期末考试在蝉鸣声中如期而至,因为下学期一来便分理科,会重新分班,所以这次考试成绩相当重要。

简觅夏、唐钰和张约翰都读文科,傅禹读理科,路温纶捉摸不定,不过他们默认他会选理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读文科成为成绩差、智力水准不佳,乃至失败的表现。高中的文综多是死记硬背的内容,而女孩子倾向选文科,似乎更证明了一种偏见——女孩比男孩逻辑性差。

但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由整个社会和控制规则的男人编织的。简觅夏还没有读《第二性》,但已从现实的细枝末节感受到这一点。

何况,重理轻文只是为了符合国家现阶段发展需要,培养更多实用技术人才。

就像“德智体美”大多时候只是一个愿景一样,本就编排得幼稚浅显的音乐、美术课被主要科目老师“征占”是常事,美育在教育体系里基本隐身,艺术生往往被视为文化课不行,靠特长挤进大学的一类人。

说不好这类人确实有一定比重,可十几年如一日为那一张卷子和红色分数努力,要孩子急忙抉择未来的方向,和相亲闪婚没差,多少有点荒谬。

总之,简觅夏像得到一份双球甜筒一样,获得了双倍的偏见。

不像唐钰,不管谁来看“大提琴”三个字都是有分量的,在讲求实用技术的那群人眼里,乐器弹奏具有专业性,而且“古典”又是他们好不到的龙。因此唐钰的甜筒是哈根达斯,或者godiva。

至于张约翰,他就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写在脸上了,没有人跟他计较的。尽管体育运动员从来不会头脑简单。

从入学到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三个月,慢热的简觅夏终于完全适应了学校和北京的生活。

城西说大也不大,放暑假,孩子们都爱找地方出门写作业,比如肯德基、麦当劳这样的快餐店。

简觅夏在家里窝了好几天,也应唐钰之邀,一大早就往肯德基去了。

她喜欢麦乐鸡块,问为什么不去麦当劳,唐钰说麦当劳在拐角里,人少一点,搞对象的往那儿去。

“真爱学习的都在图书馆,我们,纯属街溜子。”张约翰开口便嘲讽,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唐钰乜他白眼,“街溜子都在三里屯。”

“那你说的是纶儿。”

张约翰把习题册哗啦啦翻开,从唐钰刚拿出来的笔袋里掏出一支墨绿色透明的签字笔,快笔疾书开始——抄答案。

“别拿我笔!”唐钰使劲把笔从他手里抽走,手肘拐出去差点打翻过路学生的餐盘。

“不好意思。”简觅夏替他俩朝那位学生点头摆手。

人家走远了,简觅夏把唐钰拽下来坐,“别闹啦。”

唐钰说:“周围也很吵啊。”

店里的确很吵,儿童区滑梯设施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简觅夏喝了口可乐,翻开英语习题册做选择题。

张约翰说:“你先做数学啊,数学没答案。”

唐钰说:“数学你找路温纶抄啊。”

“路温纶出去了。”安静半秒,张约翰说,“你们不知道啊?”

简觅夏接腔,“出哪儿去了?”

“出国——日本。”张约翰咧嘴笑,“我让他给我带‘猿人头’了。”

“什么‘袁大头’?”简觅夏随口问。

张约翰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bape啊,b—a—p—e,《milk》你总看过吧,上面有啊。”

不仅被奉为圭臬的《milk》,《1626》、《yoho!》等二三流潮流杂志,简觅夏也都跟着同学们翻阅过。

“哦,那个啊,北京不是有专门店吗?”

张约翰摇头叹息,“跟你说了也不懂。”

唐钰写着英语作业,头也不抬地说:“我也不懂,体恤领口非要挂副墨镜是什么意思。”

张约翰立马停笔,把rayban飞行员墨镜架脸上,金色镜框,脏橘色镜片。他双手抹鬓角,给唐钰一个四分之三半侧脸,“不要迷恋哥。”

唐钰佯作呕吐,评价说:“你像只青蛙。”

简觅夏不厚道地笑了。

“真的假的?”张约翰不安。

简觅夏直接笑出了声。

张约翰瞪眼过来,简觅夏说:“青蛙也有机会变成王子,没事儿。”

“你跟唐钰学什么不好,学她耍贫。”

简觅夏笑着,跟着餐厅的音乐节奏摇头晃脑,写作业。

暑假开始没多久,简觅夏接到好消息,妈妈要来北京看她。

考虑到简觅夏要参加艺考,现在的老师建议简觅夏每周至少去画室三次,课时费陡增,妈妈为此和爸爸要钱,要不到,就让简觅夏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总会说,戴青瞎折腾,当时不跟他争抚养权,你也不会离家那么远。简觅夏没话说,闷闷地问,到底给不给钱。

其实有时爸爸也不是故意不给钱,离婚后,爸爸仍然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女人将爸爸管得很紧,净拿爸爸欠债来搪塞。简觅夏当然知道爸爸捉襟见肘,可按妈妈说的,要不是那个女人哄着爸爸做假账、搞分家,他们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故乡的亲戚笑说那是简觅夏小妈,简觅夏不懂,他们怎么会觉得她能够接受这样玩笑,苦中作乐。为这个原因,简觅夏也不会跟着爸爸的。

简觅夏有个年纪差不多的表妹,学钢琴,在简觅夏讨厌《绿袖子》练习曲时,表妹已能领会古典音乐的动人,坐下来练琴一练就是几小时。然而父母早早离婚,表妹不受管束了,两头拿钱,和叛逆小孩裹在一起,吸烟、打牌、出入酒吧。简觅夏以前奇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却也巴不得两头拿钱,迎接末日般挥霍光阴。可惜,竟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简觅夏期末比期中名词上升了一点,也只是一点点,戴蓉姨妈开始对她的成绩重视起来。戴蓉说,等她妈妈来了,商量着去报个补习班。

简觅夏想,才找爸爸要了钱,又要钱。

晚餐过后,简觅夏回到房间,戴上耳塞,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她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明明下定决心了,怎么就不能用心读书。可愈这么想,愈难学得进。

小雨拿了纸盒装的旺仔牛奶和小小酥进来,“姐姐,和我玩吧。”

“玩什么?”简觅夏说,“又玩大富翁?”

小雨很有劲儿,“对啊,和爸爸妈妈一起玩。”

小雨喜欢玩,遥控塞车、恐龙模型……专门有个大箱子装他的玩具。像大富翁,简觅夏小时候的游戏,小雨并不很敢兴趣,和戴蓉玩总觉得没意思,后来和简觅夏一起玩了一套复杂的,忽然喜欢上了。

一家人全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不多。今晚爸爸妈妈都说陪他玩,他当然要叫姐姐一起。

简觅夏拿起零食,“行,走吧。”

小雨把棋牌铺在客厅地板上,让几人都坐好,掷骰子。

电视上卫星频道在重播《甄嬛传》,戴蓉注意力多在电视上,玩得并不投入。冯维文背对电视,想看没得看,说:“不知道这宫斗戏有什么好看的,看一遍两遍,还没看腻啊。”

戴蓉乜丈夫一眼,“要你管。”

小雨说:“爸爸,该你了。”

戴蓉说:“你爱看《北京爱情故事》是不,难看的要死……”

冯维文说:“呵,哪儿难看了,导演不挺有才的么。”

戴蓉说:“我是不知道怎么吹的,还有才,也就几个美女演员抢眼。”

冯维文说:“那不就得了。”

小雨拍拍地板,“爸爸!别说话了,该你了!”

“哦、哦,”冯维文瞥了戴蓉一眼,低头找骰子,投出去。

骰子撞倒了简觅夏的棋,斜立着,面上是六点。

小雨数格子,笑呵呵说:“进监狱咯。”

冯维文低头一瞧,忙说:“哪儿呢,你看这骰子歪的,不能算是吧。”

小雨微微皱眉,“啊。”

“不兴这样的啊,你怎么还跟小雨耍赖呢,”戴蓉捡起冯维文的棋,放到监狱一格去,“这一圈没你的事儿呢。”

“不是,这……”冯维文往旁边看,和简觅夏对上视线。

简觅夏说:“该我了?”

戴蓉把骰子塞到简觅夏手里,“来,咱们做大做强,把他家底掏空!”

小雨有模有样地学着说:“做大做强!”

简觅夏笑着扔出骰子。

过了几圈,眼看戴蓉的地产愈来愈多,收的过路费铺在地上快成银行,冯维文逗趣似的悄声和小雨说:“咱们拿掉她一两个子儿,她看电视,不知道呢。”

小雨低头笑,冯维文继续说,“你看,你只有两万了,从她这里过,一下就没了。”

小雨犹犹豫豫探出手,戴蓉倏地从电视上收回视线,“干啥呢,啊,父子俩合伙当强盗。冯维文,有你这样嘛,教儿子使坏。”

“我,这玩游戏嘛……”冯维文笑说,“谁让你光看电视了。”

“我看看电视怎么了……”

他们掰扯起来没完,小雨拉耸眼角,有点不高兴。简觅夏见了,和小雨对口型,分别把两个大人的棋拿起来,放到监狱一格。

“嘿,你俩……”

冯维文正要说话,简觅夏笑着打断说:“姨妈、姨爹,你们违反了游戏精神,罚你们关禁闭。”

冯维文笑着摇头,“什么精神?”

小雨扬起下巴说:“我和姐姐都在认真玩,你们答应了我一起玩,也要认真玩。”

戴蓉说:“妈妈是陪你玩。”

“谁说的啊,”小雨说,“认真玩就是得当一回事,当成真的!”

简觅夏点头,“没有谁陪谁玩。”

戴蓉和冯维文对视一眼,他说:“那行,爸爸受惩罚一局啊。”

冯维文起身,戴蓉问:“去哪儿?”

“给你们买冰淇淋去,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