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听出,她这声音里还有几分哽咽。
素锦刚刚关上门,回过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在哪?哪有公主?
“我是什么公主?”祁璐双手垂放在膝上,微微收紧。
“公主不记得了吗?”狄娜十分紧张,旋即又释然了,“看样子,公主如今神志已经开化……不记得过往之事,也是正常。”
祁璐更惊讶了。
莫非她这身体原主是个傻子?
“公主喝茶。”狄娜恭敬地给祁璐微凉的茶杯里添上热茶,“容臣慢慢讲来。”
素锦在边上屏息凝神地听,听得眼皮直跳。
天哪,她家夫人居然是砾国公主!
砾国皇帝晚来得女,先后有了昭月公主和皓月公主。
昭月公主性格温和,懂事大方,三岁起便懂得疼爱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妹,每日陪伴在侧,比皇后这个母亲还要上心。
皓月公主出生后日日啼哭不止,哭完之后就睡,睡醒又哭。皇帝皇后、乳娘太医都想尽了办法,就是没法让皓月公主笑。
有一日,昭月公主心事重重地跟着狄娜去熟悉骆驼,无意间捡到了一枚驼铃串上掉下的小铃铛,于是捡走带回,准备拿去逗妹妹。
没想到,铃铛声一响,皓月公主便止住了哭声。
“陛下很是高兴,特命宫中乐师研习以铃铛为乐器作出来的曲子,专程为哄皓月公主开心。”回忆起当年满朝上下因为小公主转悲为喜,而普天同庆,狄娜还心潮澎湃,甚是感慨。
祁璐却是神色平平地坐着不动,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可不是别人的故事嘛,那个真正的皓月公主早就一命呜呼了,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此。
“你继续说吧。”祁璐捧杯,虚敬了狄娜一杯。
狄娜惶恐,但内心又默默觉得,这样平易近人的公主,一定很招人喜欢。比起原来……
她聚敛神念,继续娓娓道来。
皓月公主喜好听铃铛之声,不是单纯地听了高兴,而是一刻也离不开驼铃。一旦乐师们休息了,周围环境安静了,公主梦里都能惊醒,惊醒后亦复大哭。
皇帝和皇后觉得很蹊跷,请了隐居沧漠的巫师前来给皓月公主卜卦。
那巫师是狄娜的师尊,说到此人时,光从狄娜的崇敬语气也能感觉到,他必有超凡之技。
“师尊占出的卦象显示,皓月公主此生平坦顺利,没有坎坷波折。至于为什么痴迷驼铃声……师尊说,许是天赐的缘分。”狄娜道。
皇帝干脆为这个给皓月公主改了名字,叫做“铃歌”。
原来她叫祁铃歌。
可惜,随着皓月公主一天天长大,大家发现,凝聚着皇帝皇后和昭月公主期望与喜爱的皓月公主——竟是个痴傻儿!
痴傻公主注定是要养在宫里的,这辈子都离不得宫了。
可是祁氏皇族的诸位哥哥们都被封为各岭之主,各岭有各岭的情况,被分封出去的王子们其实心在疆野,在于征服更广阔的天地,所以成了一岭领主的他们也不稀罕皇都宫中的这位子。
当时,留在皇都的唯有姜妃诞下的两位小王子。
姜妃和皇后向来不和,若是将来砾国天下被托到姜妃之子手中,那皓月公主的命运……
皇后愁。
昭月公主一日日长大,在太师的教导下慢慢明事理,因而也跟着愁。
她是公主,将来迟早会被父王嫁出去。
母后百年后,她出嫁后,谁来照看她的妹妹?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像她们这般疼爱包容她……
于是,昭月公主从五岁起便打定了心思——无论她将来嫁给谁,嫁到哪,她都要带着这个妹妹,带着心智只及三四岁孩童的铃歌!
但,过了没几年,昭月公主发现姜妃生的两个小东西太废物了,仗着自己出生皇室,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在皇都为非作歹。
一开始这两人还只是猫嫌狗厌的程度,昭月公主也不过偶尔跟皇后一起说上两嘴。
慢慢的,两个王子年纪见长,行为浪荡,欺负辱骂太师不说,还胆大包天霍乱后宫!
昭月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婢在某个雨夜被他们二人捉去,玩弄一夜,没了。
“姜妃前来替二位王子求饶,昭月公主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能笑着跟姜妃说:‘不过一个贱婢而已,怎么还惊动娘娘啦。’”狄娜淡淡一笑,“此事过后半年,公主以犯上作乱之名义,亲自带人在皇都某勾栏擒住两位王子。
“又过一月,公主亲自在皇都以西的刑场监斩,看着两位王子人头落地,眼都不曾眨一下。”
祁璐微微挑眉,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祁谷雨那张棱角分明、唇红齿白的脸庞。
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饶是和她素不相识,也忍不住对她杀伐果断、当仁不让的气势叹一声佩服。
素锦看祁璐面色稍有缓和,起身给狄娜添了茶水。
狄娜客气恭敬地道了声“谢谢姑娘”,随后也观察起祁璐的表情。
至此,祁璐已经明白祁谷雨为什么是监国公主了,也知道她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坚定地踏入朝廷,是因何目的。
“那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祁璐问道。
狄娜双手交叠着握了握,“公主您连这也不记得了吗?”
“嗯。”
“昭月公主在你突然失踪后,将弥清宫所有人抓了起来,并挨个亲自审问。”
自从确认皓月公主是痴傻儿后,她身边服侍的宫婢全是经过皇后精心筛选,又由昭月公主□□、培训以及重重考核才选定的。
在皓月公主从砾国失踪前,负责贴身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宫婢名唤阿依仙。
“阿依仙说,公主你作了一幅画后,便不见了。”
那幅画,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