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被谈话了

一号大秘 许开祯1 6367 字 11个月前

邓一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懒得去管。在人缝中极力迈着步,有人猛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邓一川转过身,就看见是潘美莲。

“是女婿啊,咋,这么快就上班了啊?”

潘美莲的声音又脆又亮,特别夸张,邓一川听着惊心。

“谁是你女婿?”邓一川没好气地训了一句,转身继续往前走。

潘美莲不乐意了,紧追几步:“怎么不是女婿了,我跟你老丈人可是扯了证的。真的到政府上班了啊,是不是还给市长做秘书?”

潘美莲急着想得到答案。她穿一套廉价的运动用,牌子居然是阿迪达斯的,标志很显眼。

“假的。”见邓一川盯着她衣服望,潘美莲脸一下红了,显出不自在:“你爸给我服装一条街买的,好便宜,不到两百块。”

当然便宜,那地方能有好货?

邓一川心里想着,嘴上没说,他想快点摆脱潘美莲,快点走出这条拥挤的巷子。

“你咋不问我到这里来干嘛啊?”潘美莲半个身子贴过来,很亲密地说。

邓一川看见她手里也拿着一个纸牌,略带好奇地问:“这么多人,是在干啥?”

“都是棣棠村的,知道不,棣棠村要撤了,那个叫熊百发的地产商要盖别墅,这不,村民们联合起来上访,跟政府要说法。”

“管你什么事?”邓一川有点厌烦地丢过去一句。

“当然管啊。”见邓一川关心她,潘美莲越发显得兴奋,不知是人拥挤的过,还是她肢体语言太过丰富,总之,邓一川感觉她整个身子都要挤着他了。

“我就是棣棠村的啊。”潘美莲像是说出一个大秘密,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还真阳光,憨憨的,有种未经尘染的纯朴,跟她平时的样子判若两样。

邓一川心里暗暗一动,似乎第一次发现潘美莲也有可爱之处。

潘美莲依旧陶醉地说:“来这里闹事要发钱的,来一天发两百,你说这样好的事,我哪能不来?”

邓一川心里猛地一响,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众人,果真是棣棠村的,这些人手里举的牌子上,都写着相同的话:“保卫家园,保卫棣棠村”。

保卫?邓一川默默地笑了。

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又犯了角色错误,还拿自己当陈原秘书。

当秘书时,不管在哪,只要遇到类似情况,邓一川的心马上会紧起来,会在第一时间将情况搞清楚,还有斟酌着怎么将情况汇报给陈原。夸大事态不行,陈原最见不得的,就是下面人将事态放大几倍反应上去,那样会让高层犯决策错误。

太淡化事态也不行,现在的事,很难分清哪是大事哪是小事。有时你觉得是小事,领导问起来,轻描淡写汇报一番也就过去了。可是正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往往会惹出大风波,严重时还会让人丢掉乌纱。

当年一个区长,就因小事丢了官。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找到区政府反映情况,说社区把他们的养老金克扣了。区长压根没当回事,养老金归社保部门发,直接打在卡上的,怎么会遭社区克扣呢?于是草草应付几句,将老夫妻打发给信访局。谁知那天信访局长不在,值班的是一名副局长。副局长那天心情偏又不好,跟老丈人一家闹矛盾呢,见了一对老人,联想到自己的老丈人还有丈母娘,态度一下就不好。

老头偏又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的一百多块钱让社区克扣,其实不是养老金,是市里给无子女老人发的一种救济金,一共五百块,这些钱是先到社区的,然后以社区送温暖名义再送到各家各户。可老俩口欠着半年的牧物业费没交,被反映上来,社区就直接从这笔钱里扣了。老头不认这帐,说物业费归物业费,养老金归养老金。再说他不交物业费也是有原因的,他家水笼头坏了有三个月,天天叫物业来修,物业以各种理由拖着,就是不派人去修。

结果有一天,老人自己去修,不小心将将水管拧爆,水流了两个多小时,不但把自己家淹了,也将楼下住户淹了。楼下住户索赔两万多元,这事闹大了,直接打起官司来。老头说自己没错,错在物业公司。物业公司说,水管不是他们拧爆的,他们当然不可能承担损失,闹来闹去,法院判老头赔钱。老头钱是赔了,但窝着一肚子火,就不交物业费。

物业公司呢,你不叫物业费,我就天天上门催,催不到就找社区。

一件小事就扯皮成这样,中间老头找过不少领导,但没一个领导说这事该怎么解决,这才把老头逼着来找区长。区长又将老头推给信访局,信访局副局长态度还如此不好。老头怒了,抓起烟灰缸,就砸向信访局长。

谁也没想到一个烟灰缸能砸死人。可那天,老头抓起的烟灰缸,还真就把副局长给砸死了。

这事一下弄大,成了当年吉东发生的民跟官之间的大事。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将此事放大,扩大成官民矛盾,放在了网上。引发一阵热炒。

热炒的结果,老头进了监狱,虽然六十多了,但人命关天,不接受法律制裁不可能。区长也因此事引来大量的口水,在陈原建议下,这位区长最终被上级撤职,还背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这事直接提醒邓一川,任何事都不能当小事看,尤其牵扯到上访啊告状啊,不管大小,必先搞清原委,想清利害,然后再采取措施。

这习惯养成了就不好改,这不,邓一川又拿自己当市府大秘了。等意识到这些,苦笑一声,心里道:“现在管我什么事啊,吃的不多操的心多。”

然后有点凄凉地叹了一声,又往前走。

又走几步,见潘美莲还不离开自己,邓一川说:“警察马上要来,你赶快回家。”

不知是他嘴臭,还是警察早就埋伏好了,话没落地,忽地见从前面马路上开来几辆警车,路口停下,车上跳下二十多个警察来。

趁人群骚乱,邓一川加快脚步,算是逃开了潘美莲。潘美莲显然不甘心,远远地冲他喊:“你爸说了,没地方住就到我家来住,我给你做饭。”

这话她也敢说?那地方,他还敢再迈进去脚步吗?

邓一川心里恨着,在警察的断喝声中,快步走完了政府街。

市政府办公楼里,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

大家都规规矩矩坐办公室里,要么埋首在文件堆里,要么低头“沙沙沙”地写着什么。

这里除了老百姓说的威严,再就一个字:静。

“坐吧。”晋平原指着板桌对面的椅子说。

邓一川哪敢坐,仍旧有点肃穆且悲壮地站着。

他是晋平原“请”来的。晋平原居然没让秘书给他打电话,自己亲自打了过来,而且用了“请”字,这令邓一川如覆薄冰,诚惶诚恐。

燕子楼那一出,真不好玩。邓一川后来怪罪沈丹,就不该到那里去。

沈丹也承认,她的想法错了。本来是想演戏给对方看,结果被对方狠狠演了一出,上了一次膏药。

邓一川后背凉凉的。晋平原虽然在政府这边职务不是太显赫,上面还有秘书长王维民管着他,但这人轻易不黑脸,一旦黑了脸,那种威,还是很震慑人的。

就连田瞳都能被他一声喝住,这在以前,邓一川想都不敢想。这幢楼上,田幢把谁放眼里啊,就连常务副市长王华伟,他都真不怎么当回事。

昨晚睡不着,躺床上还在想,晋平原怎么能把田瞳这样的人制服呢,他当秘书的时候,田瞳眼里可是没晋平原的。

“主任……”邓一川弱弱地叫了一声,目光怯怯地抬起来,看着晋平原没有表情的脸。

“让你坐你就坐,站着是不是很舒服?”晋平原话很刻薄,脸上神情却很木然,就像邓一川并不存在似的,他只是对着空气说话。

当领导的,大都这种表情,这是一门功夫。邓一川他们管这叫“办公室脸”,或者“办公室表情”。

主任让坐,不坐肯定不行。邓一川轻轻挪动了下椅子,将半个屁股放上去。目光,却一刻也不敢离开晋平原。

“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喝酒?”晋平原一边翻看着手中材料,一边不轻不重地丢过来一句。

邓一川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检讨道:“我真是不敢贪酒的,前天是酒店曹经理拿来的酒,推挡不过去。”

“推挡不过去的事很多,莫非每件都要应下来?”

“不是,是我没管好自己,我向主任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不用保证,我也就随便一说,只要能喝,就尽管去喝。”

邓一川能听得出这话的份量,不敢再狡辩什么,只能低下头,装作错误很大的样子。

“跟田秘书怎么回事?”过了半天,晋平原又问。

“我跟沈丹正在吃饭,田秘书带着小文两个闯了进来。田秘书非要敬酒,结果……”

“都是别人的错,你自己没一点问题?”

“有。”邓一川点头道,“我不该去那里,我应该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再没了?”

邓一川可怜巴巴地看住晋平原,不清楚自个还有哪里不对。

晋平原也不点出来,继续低头改一份材料。邓一川看出,那是市政府一份调研报告,好像谈的就是棣棠村。

心里一阵嘀咕,莫非棣棠村的开发重又提上了日程?这也说不定啊,陈原出事了,新来的市长许怀远对吉东情况不太熟悉,只要书记田中和坚持,棣棠村被搞掉是迟早的事。

“沈丹原来跟你一个单位吧?”晋平原问。

邓一川冲晋平原点了点头。他不清楚晋平原这样问话啥意思,但能感觉出晋平原内心极大的不满来。

他又将最初文联上班时的大致情况跟晋平原汇报一番。

晋平原似乎在听,似乎心又在别处。邓一川说完都一会儿了,晋平原才道:“离这女人远点。”

就这么一句,邓一川便知道,晋平原内心的不满从何而来。原来他是讨厌沈丹。

邓一川心里咯噔响了一声,嘴里却有几分无奈地道:“尽力吧,让我一下离开她,还有点不大现实。”

“为什么?”晋平原追问。

“我也说不上,但人总有一些放不开的东西,尤其我现在这样,要是马上离开她,怕连一个理我的人都没。”

说到这,晋平原才停下手里活,将材料往桌子边上推了推,取下那幅古旧的花式眼镜,揉揉眼睛,道:“一川啊,你的事呢,基本算是有了结论。前天纪委苏书记来过了,跟政府这边呢,算是做了对接。对你的调查算是暂告一段落。我说的是暂告一段落,并不是冲你,而是目前这情况,怕一下收尾,很难。”

邓一川心里七上八下,目光蠕动几下,他渴望晋平原能讲的更多更详细一些。

“你也知道,陈原同志的问题很严重,受他影响,吉东很多干部都卷了进去,高层呢,对吉东的腐败也很重视,决心很大,一再指示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说到这,晋平原不说了,顿住,伸手拿过水杯,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邓一川的心,又开始怦怦狂跳。弄半天,才是暂告一段落啊,怪不得前天看到他跟田瞳在酒店发生不愉快,晋平原十分恼火。对一个组织上还没做出最后结论的人来说,随便一场小风波,都有可能给你带来二次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