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能看得清楚？！

老人已经很久看不见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是何时开始视野模糊。

老人也活的很久了，活到自己亲族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活到连天庭在外面监视的人都觉得再等下去也是无用。

他很想死，因为活着很难。

陆家人自陆禄返家之后，便说过自此陆家人不会再出陆家一步。

他们都做到了，自死也未曾出去。

老人也每曾出过哪怕院子一步，从小，便在这不过前院后院的方寸之地，他也曾忿忿，也曾反抗，但最终，也没有出去。

老人的父亲，死得很早，当时躺在一张缺了角的木床上，明明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却带着解脱的神情，只是对着老人说，我要死了，但是你要活着，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似哭似笑，涕泪纵横。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就为了一个早已不见踪影的人？就为了一个如何等也等不到的真相？

很幼稚啊，老人想，弯腰，给别人当狗，活得多好，怎么偏偏陆家都是一群脑子转不过弯的人？

老人脸上浑浊的泪水连成一片，眼前是个少年，面容稚嫩，下半身却是怪物。

但那又如何？

对于一个对于生死毫不看重的人来说，又能如何？

老人长满老茧的双手胡乱擦擦泪痕，说道：“陆禄是我祖爷爷。”

他双手握拳，握的很紧，声音很大。

陆禄是陆家残破的原因，但同时也是每一个陆家人的骄傲。

老人吼了出来：“老子是陆禄三代孙，陆守归！”

江易安叹了口气，后退两步，然后深深弯了下腰，行大礼。

“对不起。”

“我回来了。”

江易安说道，语气有些酸涩：“我回来得太晚了。”

少年抬起头来，面前的老人一脸惊愕，眼中却含着隐秘的期待和激动。

“是我，”江易安重重点头：“贪狼旧部，江易安。”

他伸手从面颊上滑过，一个面具取了下来，不是先前稚嫩模样，变了个样子。

天庭六部，其中贪狼部主杀伐，由昔年神子江易安为星主。

见过江易安的人只有寥寥，即便在天庭，江易安也都是带着面具。

但仍还是有人见过，比如，天庭上的几人，还有贪狼部众。

旧日贪狼一夜尽亡，五十部众至今仅存数人，没人知道为何江易安会对当时天帝操戈相向，只是那晚，红云烧天万里，似有鬼哭。

江易安是匹独狼。

而江易安这三个字，在天庭俨然如一个禁忌，所有人都对其讳莫如深，没有画像，没有记载，甚至连名字都用魔主替代。

江易安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是江易安却不想再管。

但老人见过这张画像里的面容，并且很清楚的知道江易安的事情。

因为陆禄很喜欢讲故事，一代一代，也因为陆家有着一副江易安的画像，藏在陆家最隐蔽处，然后在老人觉得自己等不到的时候，被烧了去。

陆禄说过，自己一生真的是碌碌无为，最骄傲的，是跟了个很好的少主。

他也无数次的说过，少主真的很好看。

比画上好看。

陆守归老人是这样觉得的，他读的书不多，能想到的字词语句，就只能是很好看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