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院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

年迈，苍老，犹如拉起的烂风箱，久未添油的老木枢。

江易安一怔，然后脚步有些激动地踏进院子。

里面有个老人。

面色枯槁，血肉消磨，只剩一层灰黄褐斑老树皮似的皮肤裹在骨架。

老人弓着脊背，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痛苦咳嗽，面容染上一层血色，枯萎的血管高高鼓起。

看得出来老人很幸苦，他在很用力。

然而声音却很轻。

像是有人在揉捻沙子。

江易安神色平静了下来，脚步舒缓，轻轻走到老人身边，一只手掌抚在老人后背。

终于老人的咳嗽声停了下来。

他张开嘴用力地呼吸了几下，然后挺腰，挺得笔直。

老人伸手往身前桌子探去，哪里有一碗粥，很白，粘稠，滚着气泡。

江易安默默看着，却在老人要碰到碗边时候推开了那碗早已发酸发臭的剩粥。

老人眼睛浑浊，眼白早已片片昏黄，不解地看向自己身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不知到自己身前这个人是谁，因为他早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所以他其实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形模糊轮廓的少年，下身白绒羊蹄，蹄尖缀着黑焰，他只知道，刚才眼前这个“人”，推开了自己一天的饭食。

老人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手扶着墙身，找到了个小土墩，坐了下去。

他坐得仍然很直，稀松的眉毛如远山刀刻，如果是正值盛年，应该会很有味道，但现在，却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这样的人早该死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还能活着？

江易安不明白。

在他的感知里，眼前这个老人浑身死气，气血几乎干涸，换做他人，早已死去多时。

江易安负着双手，沉沉地看了看老人，有看向院子角落一隅，那里有很多鲜翠喜人的苗子。

他不认得眼前这个干瘦如骷髅恶鬼的老人，但总觉的有些熟悉，那向下撇着锋利的眉毛，真的很像当年陪伴自己的陆姓老人。

江易安走到老人面前，尖锐的指甲划破自己腕间，鲜血如蛛丝浇在老人眉间。

“呃！”

老人看不清江易安的动作，却在暗红色的鲜血点在自己眉心时候浑身颤抖。

这是魔血，毫无修为的凡人无法承受。

所以老人死死咬着牙齿，牙龈之间泛出血丝，眼球红色的细小血管纵横密布。

老人想叫，想吼，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眉间有缕缕青烟蒸腾，那是滚烫的鲜血在老人体内燃烧蒸腾的原因，老人不住抽搐，面色红涨，整个人仿佛是吹胀了的气球，皮肤高高鼓起。

“呕！”

老人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红褐色的血块，落地沉闷。

江易安静静看，面容因为大量消耗精血而苍白，看不出表情，眼底却有一抹藏不住的悲意。

即便是用自己精血强行洗涤老人的身躯，哺喂老人血气，还是无法挽回，油尽灯枯。

这个老人早就该是一个死人，所以江易安救不回来，至多，只能再给老人更多几分的时间。

“陆禄是你什么人？”

江易安捂住自己手腕，轻声问道。

老人双手捂住眉间，那里有一道漆黑的印记，像是表皮被灼烧成炭，有些焦糊的味道。

然后老人松开了双手，抬起头来看向江易安，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