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存在例外了。
江迂原本无意干涉政务,听阮岭主观意识太强,忍不住插嘴道:“另有邵中丞,亦主张严惩凶犯。”
阮岭连忙反驳:“邵博容一贯鲁直,刻板不知变通,其压根不顾改制这一大局,只坚持杀人偿命之律条,主张就算齐端先害唐父,申冤之途亦当上告官府,而不应以恶制恶,但就连孔夫子,也曾应对子夏‘居父母之仇,如之何’一问,对曰‘寢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这便是主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市井抑或朝堂,只要遇见仇敌,就算身无利刃,亦不当返家往取,空手相博,亦要报此血仇。”
十一娘挑眉:“看来岭儿与邵中丞之间,争执不下,未知谢、韦二相,据何理论,反驳开释凶犯?”
“跟邵博容一个说法。”阮岭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叽道:“说什么要是唐豁殷当真触犯律法,齐端并没有陷害污篾于他,难道唐豁殷暴毙狱中,唐崇董用孝道为幌子,害杀朝廷命官就成了理所当然?那么多少犯死罪而刑决之罪徒,其子女家人,岂不也有了幌子行凶作恶,这样一来,律法岂不成为一纸空文,鼓励私杀报复,岂不动乱暴生。”
“我倒认为,邵博容之论不无道理。”十一娘道。
“皇后殿下!”阮岭急得从坐榻上跳起:“若真采取韦党所谏,处决唐崇董,可大不利于改制呀。”
“那么如果唐豁殷罪有应得,咱们却依从杀人有理开释凶犯,难道就不会引起地方官员心存恐慌?有谁还敢惩办不法,究办豪贵瞒田庇产之行?!”十一娘蹙眉道:“且这事件,发生在此关键时刻,若说背后没有居心叵测之人部署策划,未免也太过巧合了,这起案件非但会影响改制,甚至还会引生礼、律之争,孝道和国法应当如何取舍,才是隐藏矛盾,岭儿可别忘了,韦太后被圣上尊为嫡母,若开此先例,将来便是察实韦太后之大罪,岂不亦当赦免。”
阮岭怔住,好半响才转过脑筋来:“皇后是怀疑,太后因惧姚潜认罪,供出其弑君恶行,方才一手策划暨阳令被杀案?可姚潜入狱不过几日而已,齐端却是在二十日前,便已经被杀身亡了!”
十一娘也正在察问暨阳令遇害一案。
可她对于齐端这人,一应来历不知,又因贺湛担任纠察使,为督促新政顺利推行辗转各大州县,职责艰巨,故带走了多数探人,十一娘要了解案件始末等等细节,也只能动用贺烨的人手以及情报。
故她有如快刀斩断乱麻一般处理完毕畅游苑这场争端,便往紫宸殿去,调用江迂、阮岭二人协助,翻找一遍,才弄清齐端的底细。
这人乃仁宗朝时取明经出身,因为寒族,无高门举荐,候缺长达七载方授实职,一任平原尉后又便赋闲,后也不知怎么攀附上毛维党从,又转投元党门下,终于再得授职,暨阳令已经是他第三任官。
也就是说,齐端隶属太后党系。
而杀人者唐崇董,乃暨阳豪富,所拥良田上万亩,仓储数十间,这暨阳一县自武宗朝时,便为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埠,有诗为鉴——黄田港口水如天,万里风樯看贾船。海外珠犀常入市,人间鱼蟹不论钱”。
暨阳商市繁荣,能有数十间仓储,唐家只凭租用之利,便足攒金无数,家境富裕可想而知。
这唐崇董之父唐豁殷,性情甚为豪阔,素爱结交酒肉之徒,在暨阳县声名远播,亦素与官员交从,乃极占钱势之人,不料齐端上任,因其长子看中县内一酒家之女,为赚美人青睐,常往此酒家饮乐,或有言语挑逗,不料这酒家之女早有相好,正是唐豁殷的好友,这酒肉之徒鲁莽之辈,行事素无顾忌,也不识得齐端之子,争风吃醋起来,一番拳脚相加,把齐端之子打了个鼻青脸肿,又扛在肩头,直扔江中,多得酒家深恐闹出人命官司,亲自去把齐端之子救了起来,方免溺死。
闹事者后来知道惹上县令之子,恐被追罚,躲去了唐家,并借助唐豁殷之势,拒斥公吏逮拿,于是唐豁殷便与齐端结下仇隙。
到改制令颁行,齐端察究唐豁殷贿赂官府、违法占田、瞒报资财、逆抗君令四条大罪,逮拿唐豁殷归案,判处死罪,待报刑部审核,不料这唐豁殷却在狱中暴毙。
未久,其子唐崇董怀揣利匕,乔装为农人,将于乡郊巡察的齐端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