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怎会不信?奴婢看来,只要太后否定并未指使任氏,王妃就会信任,再者蜀王屡屡针对晋王府,王妃岂能没有察觉?另外,太后亦可授意贺舍人,有他从中游说,王妃必定会助太后打击蜀王,毕竟只有蜀王及天子势弱,晋王府才有望长宁久安。”
“好计策!”太后大喜:“这种事原本也不可能有铁据,似是而非更有说服力。”
高玉祥见太后转忧为喜,方才说道:“要说这回事件,可都是任氏惹出这么大乱子,她设计铲除惠风,收买茂林倒是机巧,虽也有纰漏,然而还能全身而退,这回倒好,谋刺晋王如此关键任务,她用了个什么人?婢女前溪是她旧仆,竟然因为荣华富贵背主,任氏硬是没有察觉异心,给予重用,她若不除惠风,这回计划何至于失控?任氏该死!”
“她当然该死!”太后的怒气终于克制不住,冷笑道:“我若下令押解她回长安,倒像做贼心虚想要杀人灭口了,不如交给贺烨发落,事到如今,任氏但凡还有一点理智,也该知道要如何弥补才免满门被灭!”
高玉祥立即道:“太后高见!此事不宜惊动宗正寺,否则岂不是让蜀王党又有文章可做?相信王妃亦会认同,因为任氏一旦押送长安,晋王险被毒杀一事便无法隐瞒,蜀王可是宗正卿,由他主审,任氏一口咬定乃太后主使,甚至变供指证王妃也乃帮凶,此事扑朔迷离,岂不隐患四伏?太后大可让王妃审问,将决断权交予王妃,王妃又怎会怀疑太后乃主使之人?”
“就是不知那前溪,知道多少内情。”
“前溪知道多少内情不重要,因为完全可以是任氏诱骗。”
太后颔首:“前溪区区一个婢女,并且曾经是任氏心腹,贪图富贵而背主,十一娘料也不会尽信她之供辞,而因为任氏落网,无法及时递出消息,任知故不察变故,当然不可能立时便对前溪之妹施以报复,我收到贺烨书信,立即召见前溪之妹,将她送去晋阳,亦为表彰前溪出首有功,另外,我还可赐封前溪为晋王媵,足以表明我庆幸之意。”
“那么对任知故……”
“任氏捅了篓子,倒与他无干,只要任氏尚能弥补,我无意追究他。”虽这样说,太后却神色阴寒:“我若这时灭他满门,倒像是杀人灭口了,留着任知故,十一娘更加确信我并非主使,才能对我打消防心,再者,如今朝局情势并非我能够一手把控,我还做不到乾坤独断呀,必须要爱惜羽翼,任知故,他应当明白,今后除了更加效忠,别无选择。”
一连两年,长安的冬季都来得失常的早,这一年中秋之后,照样紧跟着阴雨绵绵,寒衣节还有整整一月,夹袄炭盆就要开始预备了,龙首原的菊花许多未及盛开,就为风雨摧残,此岁的秋景怕也不能灿烂的,宫楼危阁上,望出去天地间是一片凄迷灰颓,所以太后将批阅奏章的地方再次定设在玲珑台,她甚至打算游宴华清宫,那里的温泉水或许能够舒缓这漫长的寒冬所带来的郁沉。
玲珑台内薜萝生香、奇葩竞美,此时此刻却不能驱除太后心中的烦闷,她将十一娘那纸其实并不琐长的书信连连看了数遍,才反扣案上,身子往扶靠歪倒,锁眉闭眼的不愉快。
今岁已经没有谢莹时常在身边说笑了,也再无同安公主偶尔的问安,元贤妃虽在,太后与她却话不投机,宫里有了皇后,兰婕妤不再掌管宫务,太后这些年虽喜她温顺细致,然而兰婕妤却无法在军政之事给予建议,故而不在玲珑台里时时侍奉,至于常贵妃,少言寡语更不被太后真心所喜,她的妹妹丽妃倒是伶俐,偏是太后的眼中钉,后宫里眼看是多了些人,太后却深感寂寥。
如今也只有高玉祥等宦官时常还能逗乐几句,可一见太后正烦恼,多数都没胆子搭言,只瞅着总管高玉祥看有无计较。
偏这时,又有两个宦官举着托盘进来,高玉祥眼看一边竟然又是密函,留心记印竟然还是源自谢莹,他便先没理会,只将另一边那盏羊奶浸荔脯盛出一勺尝了,换了把干净的银匙,另外用个五寸长方的红檀木盘托着,这才上呈给太后,低声笑道:“朝早时便用小火煨着,已是出味了,太后趁热品品。”
荔枝制成果脯,色泽已失鲜白,可这时节,触目反而不会那么生凉,羊乳里还点了香蜜,随着暖气蒸腾弥散,是太后甚喜的甜暖口感,当然高玉祥也是因为度量见太后虽说郁烦,却还并未震怒,否则他可不敢这时献殷勤,这碗甜点口感虽好,泼在脸上可没那么美妙。
太后果然没发脾气,稍稍睁眼,高玉祥连忙示意干儿子过来一勺勺地进膳,他腾空了手,往过挪了一挪,轻轻替太后敲打小腿,见太后用了两、三勺便微一蹙眉,连忙示意干儿子拿那甜点走开,嘻笑道:“奴婢猜测着,定是晋王妃为晋王父子二人求情了,未知猜度得可准?”
太后“咦”了一声:“小高难道偷看了十一娘这封密函不成?”
“奴婢又没多长一个脑袋,怎敢做这狂妄之事,只不过阿禄、元媵人上报,王妃似已动疑,故而才如此猜测。”
“你猜是猜准了,不过十一娘已经动疑,不利我大计,你笑得这么欢畅难道就不狂妄了?”
高玉祥受这斥问非但不见惊怕,越发“嘻嘻”笑出两声来:“这回变故虽说突然,晋王妃却并不曾对太后隐瞒疑虑,而如实告诉,岂不说明太后慧眼识人,晋王妃果然宅心仁厚,并对太后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