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大周是否面临亡国之祸,韦元平并不多么忧虑,在他看来,大周就算亡国,相比普通平民百姓,手里还掌握着不少金银如他一般贵族,总有更多的逃生机会,似眼下般荣华富贵当然不能够了,却至少饱暖不愁。
当然,韦元平并不希望大周江山倾覆,可时势已然如此,一切皆看运数了,韦大相国以为,大周社稷,此时已非人力能够挽回,就算太后究问突厥,奇桑挑发战争,战火说不定立即便能波及长安。
凭心而论,韦元平实在也不希望再与突厥开战,他之所以采纳贺湛的建议,不过为了将来置身事外,免受千夫所指罢了。
故而这日私议结束,韦元平往职署,见贺湛眼巴巴迎了出来,居然大笑着拍了拍贺湛的肩头:“澄台真乃神机妙算也。”
又虽是,贺湛并不寄望韦元平这个窝囊废能够说服太后究问突厥,闻言后也难免心底发冷。
突厥挑衅已到此地步,忍让怎能避免战乱?吐蕃等部见周室如此懦弱,又岂会放过这块诱人的肥肉?韦太后自负智计高明,意图凭借诡谲手段让恶犬相争,却不想一再示弱,只会诱引那些恶兽垂涎三尺,哪里还会给韦太后挑拨离间的时机。
贺湛微笑着任由韦元平“啪啪”击肩,眼底却忍不住涣生丧气。
裴五姐,十四已然无计可施,只能寄望于你了。
突厥国内父子间的嫌隙,乃至与吐蕃之间的矛盾,韦太后并非不知,此时她更加清楚的是佗斤这个可汗威势远远不如其子奇桑,吐蕃索郎平措虽说一直堤防着奇桑,然而未必便有与突厥撕毁同盟的决心,韦太后眼中真正的敌患始终是潘博与朱子玉,内乱未息,她只能暂时容忍异族的挑衅,她坚信的是只要把潘博、朱子玉两股叛军一一荡平,如突厥等异族便不敢再耀武扬威,这时远远没有必要为已经平息的疫情,广阳罹难的上万军民,冒险逼迫突厥五部再生兵犯大周的意图。
所以她根本听不入耳追究违约的建言,她已经决定要息事宁人,但她不能自己开口,不能让世人“误解”她是慑于异族之威,难于左支右绌,她更不愿担当向异族屈服的指责,所以她需要党徒们先提主张,在这等“小事”上,她只需要“惇信明义,垂拱而治”。
所以待谢饶平一番剖析后,韦太后仍然不置可否,再度将目光看向元得志:“元卿以为如何?”
韦太后手下这一帮党徒,论说察颜观色可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元得志哪能看不出来太后心中所想?终于是说道一番“明善”的言论——
“臣以为,晋王妃虽说捕获一名东瀛敌间,招供出同党,察明广阳疠疫确乃人为,然则东瀛细作是否为突厥指使,并无罪证确凿,难保不是潘逆使诈,利用死间,挑拨大周与突厥五部绝裂,如此一来,潘博便得喘息机会。”
这样的说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然而韦、谢二相,眼看着太后凝重的神情,皆知此时再不能固执己见,是以佯作不察元相言辞间的纰漏,缄默而已。
反倒是韦太后提了一句:“若真为潘博死间之计,为何刘洪元毫无防备,致使大败,溃不成军?”
元得志竟能自圆其说:“潘博起初并不能预见广阳部主力会直取幽州,方令刘洪元出保定迎击,为防武威侯退守苇泽关,安东军出击而无获,先行计策,利用敌间散播疫毒扰乱广阳部军心,以便刘洪元破关而入,可潘博怎能预见幽州竟先失守,安东军断绝粮草供给?固然为周密之故,预备死间计划,因无知会将帅必要,为保机密,故而隐瞒。”
太后颔首:“将帅出征,军中虽也有斥候细作,然则职能并不与直属朝廷细作机构相同,各司其职,往往机密并不会彼此知报,确也不算奇异。”
元得志听了这话,自然大受鼓舞,又再说道:“潘博行计,乃可能之一,诸如北辽、吐蕃等等均有可能,总归是,单凭一敌间空口之说,便追究突厥储君之罪岂不草率?眼下幽州收复,正该一鼓作气攻伐营州,荡清潘、朱二逆,实在不宜多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