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画家性格都有一些和平常人格格不入的地方,画得久了,挫折遇多了,一时想不开也正常,没人会对这自杀事件关注太久。
但一个星期后,第二起自杀事件如约而至,这一次自杀的是第一批搬进画家村,已经四十多岁的老画家。这一位姓孙,性格豪爽仗义,村里朋友遍地。而且他的画水准颇高,又是科班出身,被很多国外画廊关注着,应该是最接近大红大紫的一位,所以他的自杀,村中熟悉的人都很不能理解。而且他选择的也是割腕。
孙画家被发现时,还有一丝气力,发现他的是他的画家朋友,他那朋友一见满地的血已经晕了一半,又没有救护知识,没有马上替孙画家止血,而是跑回家里拿手机给一二零打电话。
等他跑回孙画家家里才发现,他不在的这几分钟,孙画家竟然挣扎着拿起美工刀,给自己的另一个手腕上也狠狠地来了一刀。这得是对自己多大仇多大的怨啊。一般自杀的人,进入半昏迷状态时,大部分都会后悔,特别是割腕的,死亡的过程很长,也许是回忆起了人生诸多阳光与美好,忽然唤起强大的求生欲望,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求救,这一动,反而失血得更加厉害,加速了死亡的来临。
曹队这样的老刑侦,见过的割腕自杀的场景不少,但能挣扎着起来给自己补上一刀的,也是头回见到。但孙画家的死,似乎给画家村开启了一个魔咒,与际遇无关,与内心无关,与挫折无关,与追求无关,没有逻辑,没有预兆,更没有缘由,只有瞬间对生命的漠视与绝望。于是,短短的一个月内,又是第三个,第四个。
案子的卷宗到了曹队手上的时候,画家村已经流传出传染性自杀的说法,有好事者发现,所有自杀者割腕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杀前都曾经感冒发烧,卧床过两天,痊愈后不久就像遭了魔障一般,义无反顾的了却了生命。这说法一出,人人胆寒,特别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画家,立刻放下画笔,逃出了村子。
听着曹队眉飞色舞的描述,我忽然有一种错觉,曹队所面对的哪里是离奇的系列自杀案,简直是在欣喜地观赏一帮艺术家以行为艺术的方式完成对死亡的膜拜。曹队似乎发现了有些异样的眼神,瞬间收起嘴角隐藏的笑意,重新一本正经的端坐起来。
“也许,自杀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也许自杀事件本身,就是这小圈子人策划出来的,引起轰动效应的行为艺术作品?我记得八十年代初,最早一次全国美展,一帮先锋艺术家不是在美术馆门口卖过带鱼,开枪打过镜子,沿着南河沿儿裸奔吗?也许这一次的表现方式过于极端了一些,对了,自杀的都是艺术家吗?如果是传染性自杀,村里的居民也应该不会幸免吧?”我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火车餐车的餐饮水平下降的厉害,菜要么咸要么淡,连瓶装的啤酒都有股子怪味,像是过了期。
“自杀的倒全是艺术家,但这是他们设计好的不太可能,很多艺术家之间的交集很少,其中有一个刚搬进来俩星期,孙画家都头七了,不可能串一块儿去。传染性自杀纯属扯淡,我专门给周程去了个电话,心理疾病不可能传染,会有集体性抑郁的情况,但不可能所有人都用割腕的方式,自杀是个很私人的事情,与一个人的兴趣爱好,生活环境,教育背景,人际关系有关,所以选择也是千奇百怪,哪有所有人都盯着一种来的?”曹队说着,也拿起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口。
“毕竟是人世间最后一件事了,任谁都会很慎重,任谁都会随自己的心意选择一次,所以,周程那小子也不理解为什么一帮子人全割腕,我也后悔多事儿给他打那个电话,现在好了,跑我那上班去了,调查的比我们细。”曹队说着朝我苦笑了一声。
没等我接话,曹队又嘟囔起来,“周程那小子有一句,我觉得说的有道理,集体无意识,自杀者之间并没有联系,但自杀行为本身会对艺术家这个群体的心理产生影响,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了同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