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知道没有纯粹如黄河源第一滴水般的情感,但是又渴求那样的纯粹。
况且,关越从一开始就带着三十年的风尘。
她知道。
只是,没有那么大方。
或者说,她还没能在自己的航道里自圆其说,所以受到外部入侵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正面对决,而是从一开始就预留的洞口掀开杂草,慌乱窜逃。
爱人这个行为,像灌进破洞气球里的水,漏洞会随着盈溢的水一一显形。她盯着出租车窗户上一颗颗滚落的水汽,把整座城市划出一刀又一刀的伤痕,疲惫至极。
陈美芳显然没有料到程诺会突然回来,程嘉出去找以前的同学了。她在客厅里包馄饨,准备给程诺用来当早餐的,她喜欢吃。
“饭吃了没?”她这话问得有点僵硬,程诺颓丧地点头。两人之间被搞冰的关系,一下子让对方都有些无所适从。
程诺在她目光注视下,兀自回了卧室,她的床还是整整齐齐,没有被使用过的样子。
她也无心猜程嘉这两天在哪里睡的。
浑浑噩噩爬上床躺着,想着自己给自己加的这些悲情戏码,心里那泡酸涩被戳破,先哭后笑。
根本就没人怪罪她不是吗?
她到底为什么生出了这么一颗脆生生的心脏,一碰就留痕迹。
陈美芳静悄悄推开门进去,看见被子中央鼓着的小包一起一伏,她过去,侧坐在床边,粗糙的掌心拂去程诺已经满脸横行的眼泪,又把她被眼泪浸湿的发别到耳后。
程诺闭着眼坐起来扑到她肩上,剩下无声的凝噎。
两人之间那点隔阂和僵硬因着一方的坎坷,就这样灰飞烟灭。
她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得住关越。
不,应该是她什么时候能有毫无保留爱人的能力和勇气。
集中供暖的锅炉房在洛林的住宅区随处可见,大烟囱直戳天际,每每这个时候程诺会想起夏日太阳最盛的时候,乡下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避暑,绿油油的麦田被阳光蓬发出的热浪压弯头,旷野让人敬畏又孤寂。
在店门口看见关越,是始料未及的。
昨晚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像这么没有绅士风度,他还是头一回。
程诺拒接,他也没有再拨进来。
那份难堪沉淀了一夜,里面已经灌了些成分不明的水货,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他眉头微皱,愠怒丝毫不掩藏。
在她闷声去拉卷闸门的时候,他冷眼看着。她撬开锁头的时候,他冷眼看着。
她进去给营业牌翻面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那。
程诺深知自己不告而别的恶劣,他好像没来得及用刮胡刀,下巴有一点点青,眼窝也青,看着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