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抬眼看他,莹然眸光里映着他愧怍、诚恳的模样,心里顾虑稍散。
“当真不算?”
“不算。”
岑雪眨眼,睫毛挂着泪珠。
危怀风心疼,替她拭走,想起什么,提议:“府上为你准备的那些册子,你可有带来?”
“没有。”岑雪答完,脸又一红,“我带那些做什么?”
危怀风失笑,本是想与她一起看一看,弄清楚什么算是圆房,可要是真一块看了,后果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没办法,收摄心神,严肃地道:“日前缠你,是我不对,往后必当谨遵礼仪,不再冒犯。望小雪团大人大量,饶恕我一回。”
岑雪垂目不语。
“那,罪定完了。”危怀风好脾气的,“小雪团宽宏大度,从轻发落?”
岑雪垂着湿漉漉的睫毛,声音极轻:“以后……”
“以后什么?”危怀风没听清。
岑雪别开脸:“以后不许叫别人看出来。”
危怀风眼睛一亮,笑在唇边,硬生生忍住,乖乖应:“昂。”
※
普安县官署老旧,住人的地方就两处,一处被危怀风、岑雪占着,另一处在西南角,安置着林况一家以及负伤在床的樊云兴。
七月以后,日头威力渐弱,午后的风吹在小院里,老树婆娑,落叶窸窣,天气里已有秋意。林况来看樊云兴,喂完药后,说起这些天来城外的战况,满脸欣慰:“这次多亏是岑姑娘重情重义,来得及时,不然以怀风先前那状态,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振旗鼓。她前一次来,为寨里解燃眉之急,这一次来,又力挽狂澜,帮怀风出谋划策。怀风命里能有她,三生之幸哪!”
樊云兴听他夸赞岑雪,已不似原先排斥,毕竟这次若非他大意丢城,不至于让危怀风抛下成婚大礼。想起以前那个被他怀疑“有其父必有其女”的女郎,樊云兴一阵惭愧,道:“羌人虎视眈眈,手里又握着大哥留下的那份手稿,势在必得。若是开战以后,怀风顾不上这儿,咱们要多护着她些,哪怕丢掉老命,也势必要让人家全须全尾,平安回家。”
林况知道这位老二哥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前因为旧恨反感岑雪,现在情势一变,便开始护短,笑他多虑:“严峪的援军再有三日便到,怀风前几日又刚打下一场胜仗,羌人的图谋,没那么容易得逞。二哥对岑姑娘的这份心,换成新婚贺礼更合适。”
“三日,那日西陵城破,不过在一夜之间,你又知道三日会发生什么?”提起西陵城,樊云兴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何况严峪在北伐前线,被梁、庆二人缠着,能分出多少力量?要我说,羌人入关后,怀风便该先往南方求援,而不是寄希望于严峪……”
林况听他又一次提起“南方”,神情微变:“可是你也知道,怀风一从那儿回来,就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那件事,大嫂伤他极深,这次向岑家求娶,他也压根没有跟大嫂知会过,你我便是提,他也断不会听的。”
“事关西陵城,岂还是他意气用事的时候?”樊云兴一时激动,累及伤势,捂着胸口□□。林况忙来扶他躺下,从他热切的目光里看出私心,慨叹:“二哥,严峪能否帮忙度过这一劫,怀风心里有数。至于大嫂,她如今身份毕竟不同,若是来了,便等于向世人宣告她与怀风的关系,怀风这边或许无妨,可是夜郎国人,又该作何感想?”
樊云兴怔忪。林况微微一笑,道:“或许,怀风正是为她考虑,才不愿意开这个口呢?”
樊云兴目光复杂,良久后,自惭形秽,道:“是我糊涂了。”
“二哥不是糊涂,”林况也不藏掖,“这些年来,无论我和怀风如何劝你,你都不肯成个家,嘴上说是应了大嫂的承诺,要抚养怀风长大,可是抚养怀风,跟你成家又有什么冲突?你心里放不下,仍是想等,或者想再见上一面,可是大哥在大嫂心里是怎样的分量,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呢?”
樊云兴被戳中秘事,闭上眼睛。
林况接着劝:“这次养好伤后,寻个机会,也把自个的终生大事解决了。趁着怀风也要与岑姑娘拜堂,来个双喜临门,婚后再多加把劲儿,争取赶在怀风前头生个大胖小子下来,别老的慢一步,小的也慢一步,这一步步地慢下去,回头都该管怀风叫爷爷了。”
樊云兴深吸一气。
林况道:“二哥,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可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