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寇氏等人是在与云老夫人商量岑雪的嫁妆事宜。去年,因从盛京城里匆匆往外逃难,府里许多家当都没带齐,那些大件的嫁妆自然也滞留在了岑家老宅,
“无妨,届时再添置便是了。”岑雪并不介意,那样匆忙的情形下,寇氏能护住一大半的嫁妆,已然不易。
“倒也不用,”寇氏笑里多了两分狡黠,“王妃不是要给你添一份大嫁妆?回头我与她商量,让她把欠缺的补上便是。”
众人忍俊不禁,云老夫人打趣:“你呀,算盘成精似的,不去账房里做管账先生,当真可惜了!”
“那账房里一群男人臭烘烘的,有什么意思?相较起来,还是给母亲管账更有福气!”寇氏嘴上抹蜜,更把云老夫人逗得眉开眼笑。
众人笑罢,寇氏看回手里的册子,感慨:“说起来,这一份嫁妆,大半都是大嫂在先皇赐婚那两年准备的,后来家主悔婚,她心里感觉对不住危家,一连几年都怏怏不乐,这次两家重修旧好,待她泉下有知,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了。”
众人听她提起杜氏,无不心疼,云老夫人叹一声气,说道:“那日那孩子来提亲,我仔细看过了,论人才、气度、谈吐,都是万里挑一的,照我看,比王府里那个齐全多了!”
“那一位无外乎是仗着家世,要没那身份,别说是危家少爷,就是咱自家的儿郎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三房夫人赵氏是个直爽的,说起酣醉在溷厕里的王懋,满脸瞧不起。
“大嫂眼明心慧,看人一向很准,危家人有风骨、有能力,把阿雪交给他,我是放心的。”四房夫人沈氏说着,看向岑雪,温柔道,“今儿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人客居在外,心里必然冷清,待他来了,让人来与我说一声,我多煮一碗汤圆给他尝尝。”
岑雪起身谢过,见祖母与婶婶们都不像父亲那样排斥危怀风,心里欣悦而感动。
下午,危怀风来后,四夫人沈氏那边果然派人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外面天仍冻人,两人坐在外间的梨花木条几前,旁侧摆着一炉炭火,危怀风坐在离炭炉远的那一侧,看着案上的一碗汤圆,眼神亮了几分。
“你煮的?”
岑雪心怀惭愧,托腮道:“四婶煮的。”
危怀风微微耸眉,倒不多说什么,握着汤匙舀了一颗吃进嘴里,香甜软糯,格外熨帖。岑雪见他笑起来,心里也弥漫开一股暖意,趁势说道:“我祖母和婶婶们都很喜欢你。”
提亲那天,因为岑元柏的态度,危怀风倍感受伤,夜里偷偷来见她时,诉了好一会儿苦,岑雪心疼他,便特意提一提云老夫人等家眷对他的看重,希望能宽慰他些许。
危怀风吃着汤圆,一脸云淡风轻,应道:“我一向很讨女人喜欢。”
“……”岑雪脸上笑意淡下来。
危怀风咧唇,笑眼里顿多两分痞气,改口道:“那天来提亲,我给家里长辈都备了一份薄礼。”
岑雪气仍不顺,撇开眼风,倏而又想起什么,视线调回来,一瞬不瞬地把人盯着。
危怀风被看得莫名心虚,放下汤匙,态度诚恳,听候发落。岑雪漫声道:“那日在明州官署,角天说有夜郎寄给你的信?”
危怀风心里一过,立刻了然,“昂”一声,主动交代:“一封是……危夫人写的,另一封是仰曼莎写的。”
岑雪心说叫亲生母亲“危夫人”,却叫人家“仰曼莎”,也不知是按照什么划分的亲疏关系,眉睫一垂:“你们常有通信?”
“偶尔,说的都是为父亲复仇一事。仰曼莎是头一回写信来,问我回中原后的情况,顺便说一说危夫人的不容易,叫我多体谅。”危怀风挨个解释完,接着补充,“我在回信里谢过她的关心,说明以后若无要事,不必写信叨扰。”
岑雪看着他这副磊落模样,自然是无从苛责了,心念一转,小声道:“你一直叫她‘危夫人’吗?”
“嗯。”危怀风眼神微黯。
岑雪哑然,先前离开夜郎,并没想过他会拒绝与危夫人相认,后来再重逢,得知他对待夜郎那边的态度,才逐渐看见他深埋在内心的伤痛与委屈。是啊,整整十年,那十年,于危夫人而言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磋磨?更不必提那些磋磨的背后裹挟着令人难以释怀的欺骗与抛弃。
岑雪心疼更甚,握住他放在案几上的手,危怀风指尖微动,勾住她,彼此指腹相触,熟悉的酥麻感在皮肤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