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龄像溺在一潭深水里,越来越沉,越来越远,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大雪过后,宫道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墙檐上凝结了一排排冰溜。
掖庭的宫女们出来铲雪扫地,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人也没精神,一边扫一边哈着气搓手。
一人突然说起来:“你们知道吗,听说兰台宫那位在正月里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救过来呢,为了她的病,西六宫那边连年都没过好,圣上一趟趟的过去,连带着奴才们都受累。”
另一个道:“怎么不知道,我妹妹在宋昭仪宫里当差,离那边倒是不远,那人参灵芝,各种药材可是流水般的送过去,连太医院都是成群结队的去,如今听说已经渐渐好转了。”
拢了拢袖子又道:“不过自从崔尚宫生了一场病后,圣上倒是对她优待不少,也没人再敢苛待她了,可是崔尚宫也实在轻狂,前日淑妃娘娘亲自去看她,都到了兰台宫门口了,她竟然闭门不出,不来迎接,把淑妃娘娘气走了。”
“淑妃娘娘八成也是想讨好圣上,才来探望崔氏的,谁知道她这么不懂事。”
聚在一起闲聊的宫女个个听得瞠目结舌:“敢让淑妃娘娘吃闭门羹,真是胆大包天,这么没规矩,圣上就没说什么?怎么没有处置她呢?”
另一个好八卦的人又来凑热闹:“你们都不知道的吗,程国公府疯了的那个世子不就是那位前尚宫的相好吗?”
“三年前可是差点成了亲的,圣上把人家未婚夫给逼疯了,活活拆散了人俩,所以自己心里理亏,如今自然不会再为难崔氏了。”
其他人就问:“圣上好好的拆散他们干什么?”
“你真是笨!”那人道:“小程大人可是国公府的世子,是要袭爵的,兰台宫那位是大逆不道的罪人,怎么能做世子夫人呢?难道将来还要成全她做公侯夫人吗?”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长宫女说道:“说起来,你们这些小辈儿对以前的事大约不清楚,我进宫的时候是建宁四年,那时候崔尚宫还不是尚宫,但已经在御前侍奉了,圣上当时是太子,那时候他们两个走得还是挺近的。”
“当时圣上每一次远行,不论是封禅祭祀,巡湖赈灾,甚至是亲征前线,都是崔氏一手打理,从不交给别人。”
“而且还有一桩事,圣上以前出过天花的,可是崔氏亲自去照料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圣上活不成了,天花又是传染病,十得九死,阖宫上下谁不是避之不及?”
“那些被安排到东宫侍奉的人也都是硬着头皮糊弄了事,全靠崔氏悉心照料才有好转,也是她先看出圣上的病症和天花有区别,经太医院会诊后才知晓之前是误诊,圣上得的是痘疫而非天花,这也是算是救过命的恩情了。”
她叹口气:“可惜世事无常,救命之恩也能走到深仇大恨,你死我活的地步。”
旁边人就道:“要怪只能怪崔尚宫咎由自取,你们知道何司寝说她什么吗,说她是菩萨美人面,豺狼虎豹心,竟敢伙同元宁公主假传遗诏,要不是她狼子野心,助纣为虐,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众人呵呵一笑,纷纷心有灵犀的沉默不语。
说这话的人可太蠢了,闲聊八卦倒是无所谓,可遗诏这样敏感多疑的政治事件,谁敢瞎说,一个失言说不好就是死罪。
虽然元宁公主是否假传遗诏至今尚无定论,但如今新帝登基,公主自尽,胜败已然分明,不管公主是否曾经假传遗诏,在史书记载上,她已是乱臣贼子无疑。
沉默了一会,旁边一个圆脸宫女忍不住又说起来:“你们说这人呐,是不是真得看命?我听说这崔尚宫最早还是个官家小姐呢,后来家族获罪才沦为官奴进入掖庭。”
“好不容易吧熬出了头,成了尚宫大人,得,这下子又成大逆罪人了,她这运气也是够背的!”
那位年长的宫女讳莫如深的笑笑:“咱们操心她呢,好歹人家还当过人上人,还享过福,不像咱们困在这掖庭里不见天日,这辈子都熬不出头喽!”
普宁寺,夜已深了,寒风萧瑟,刮过窗棱发出一阵阵声响。
玉龄执着一盏烛灯进屋,顺道把窗子关严实:“这窗子老旧了,该修修了,走之前弄一下吧。”
李恒正在屋里缝衣服,闻言抬起头,说了声好。
昏黄烛火下,他正全神贯注,一针一线的给一平和一泉缝衣服,这两个孩子顽皮,每天摸爬滚打的,衣服上总是大补丁带小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