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忽道:“掌门他,只说了那么一句吗?”
“当然不止,他说,大师兄在成为尸的时候,就已经等待着一个人来斩自己的脑袋。”崔嵬轻声道,“来的人也许是我,也许不是我,可终究会来这么一个人,如他一般为了世人而行善举。”
“也许这个人连谢长源是谁都不知道,只将他当做一具无名的尸,青魔手下的倒霉鬼。”
于观真轻声道:“那也没关系,这就是谢长源希望的。”
崔嵬很轻地“嗯”了一声。
答案到底是什么样的,其实倒没那么重要,于观真从来想得到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如今他的确得到了。
世人总是太过贪婪了,许多事因而才错综复杂起来,其实那都是一些很简单很简单的事,灵煜、谢长源、崔嵬,他们都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无怨无悔地去做。这就如同一场人生的比赛,在旁人纠缠输赢的时刻,他们享受着比赛最为本质的乐趣。
“其实你根本没问陆常月吧。”于观真忽然道,“你只是想给我留些面子。”
崔嵬只是含着笑看他,并没有说什么。
苗疆正值在春夏交际的时光,花开得很盛,水波粼粼,被阳光照得格外璀璨,崔嵬在前牵着马,于观真身体还有些虚弱,戴了一顶斗笠遮蔽日光,坐在马上微微打着晃,他看见远处飘落的花,有一瓣落在了崔嵬的头发上,有一朵则飘落在水中,摇摇摆摆地像只船,顺着水波走了。
于观真微微笑着,探身唤崔嵬停下,轻轻摘去那瓣花,夏日的炎热顺着风穿透他的袖子,掌心里都带着几分暖意,倒显得花瓣冰凉。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崔嵬转过脸来,他背着光,并没有笑,和于观真初见他时一模一样。
然而那两汪翡色的寒潭如今已荡起涟漪,恰似这春日的碧波。
“去找一位厉害的绣娘来绣好我的衣裳。”
于观真轻快地笑起来,听着马蹄声哒哒而行,转身去看太阳升起的方向,他们要回到中原去了。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即将启程。
他听见自己的回应,声音如春色般绵柔。
“莫敢不从。”
[正文完]
第215章 番外:取而代之
槐庚并不信仰九神。
这件事听来多少令人有些骇然,毕竟槐庚身处高位,手握重权,是唯一一位罪窟出身的大祭司,若非是极致的虔诚,怎会得到九神如此垂怜。
世人总是认为他是九神的大祭司,是苗疆的大祭司,正如大巫祝同样是九神的大巫祝,苗疆的大巫祝一般。
有时候槐庚总是疑惑世人的矛盾与可笑,他们在攻击槐庚的出身时,总是得意洋洋地搬出罪窟遗民早被九神抛弃的陈词滥调;可在大巫祝赠予的尊荣面前,又满怀嫉妒地认定这是九神的慈悲,要槐庚感恩戴德。
既九神从未垂怜过罪窟遗民,它们又怎会垂怜槐庚。
槐庚的信仰是大巫祝。
时间一长,槐庚慢慢意识到当初对自己的人生而言堪称巨大的转折,其实不过是大巫祝惩戒大祭司们时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好似他如今与其他大祭司争斗时,会无意间影响许许多多人的命运一般。
他从被强者掌控的弱者,变成了掌控弱者的强者。
而大巫祝,大巫祝是不同的。
槐庚仍然记得初次来到神殿的那一日,那时他还很小,如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兽,许多带着盘王面具的大祭司们站立在两旁,黑红色的祭服垂落在地,汇成苗疆流动的脉络,他们将自己遮蔽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既不是轻蔑,也不是傲慢,而是嗜血的审视。
这令槐庚想起盘桓在罪窟天空之中乌黑的恶鸟,转动着漆色闪烁着恶毒光芒的眼睛,带着死亡一同降临,等待着生人咽下最后一□□气。
大祭司是啃食着九神躯体的恶鸟,他们不断吸食着地位、权力、甚至于荣耀,而每一任大巫祝是保证这具已经活过接近万载的尸体源源不断再生的血液,兴起时,偶尔也会屈尊低头,撕咬下一片血肉,囫囵吞下,满足饱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