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敛全然老神在在的态度,将我一把捞起,抱到书桌上,微笑道:“其实我觉得你写三句话就可以了。”
“啊?”
他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轻声说:“第一句是‘我是苏熙’,第二句是‘秦敛是我的夫君’,至于第三句……”
“是什么?”
“第三句是‘凡事问秦敛即可’,如此就够了。”
“……”
我可以看出秦敛这几天一直在试图逗我开心,可我还是有些害怕。我仍然时不时担心那三成当场毙命的可能,也担心活过来却失忆后的事情,然而每每这些担心又在看到秦敛脸上仿佛不可动摇般冷静而从容的态度时,渐渐消弭无形。我不知秦敛是否也有与我同样的隐忧,但他从未说出口,也不曾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并且在我每每欲言又止厚脸皮蹭入他怀中时,他总会轻抱住我,柔声哄我,表现得笃定而且睿智,仿佛又回到了我初见他时那般姿容极好,神情更佳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我便莫名心安了许多。一遍遍试图在心中安慰自己,虽说命途多舛,但多舛还能活到现在,就意味着其实我一直都幸运。既然已经有惊无险地幸运了这么多次,那么大概还可以继续幸运一次。
丹乌在三日后到来,手里依然标志性地握着一只盛有蛊虫的陶罐,此外还背了一只木篓。我见了他就开始不自主地紧张,死死攥住秦敛的衣袖不愿放手。
丹乌笑了笑:“我还能给你们一点时间话别。”
其实本没有什么好说的。遗言早就在还未到藏郎国之前便说过了,只是想到这样一分开,再醒来以后于我来说就是一片空白,那种紧张感就挥之不去。丹乌搭着手耐心等我,秦楚在一旁倒是有些看不过去,出声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熙,你勇敢一点。”
我弱声道:“我勇敢不起来……”
秦敛笑了一声,唇角一抹清水弯痕,在我耳旁耳语:“等你醒来,我告诉你一句你最想听的话好不好?”
“真的?”随即反应过来哪里有不对,愤怒指控他,“那时候我九成已经不记得你现在说的话了,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
话音落下,听到秦楚扶额出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我最终没能从秦敛那里提前套出那句所谓我最想听的话,在目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秦敛的脚步停了停,转过头问丹乌:“需要多久?”
“你最好祈祷时间越久越好。”丹乌头也不抬,将木篓里千奇百怪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说道,“如果少于两个时辰我就已经推开门,那就表示她已经死了。如果超过了三个时辰我还没有把门打开,你不如就去厨房煮点粥,准备给她醒过来的时候端给她。”
我仍然紧张,丹乌拿着一根针在我的手指上比划,比划了片刻又停下,抬起头同我说:“这一针下去,你就会睡过去,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我点点头,他又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考虑换另外那种蛊虫?”
我摇摇头,丹乌却也跟着摇摇头:“我真不懂你们。十年已经不算短,你还会留着你们的回忆,这样相处下去不是很好?更何况你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好,就算真的能醒过来,照我看也活不过再一个二十年,又丢了之前记得的那些事,你们这是在得不偿失。”
我问他:“我活不过二十年这件事,你也告诉秦敛了吗?”
“那天他来问我,我就说了。”
“既然他明知我活不过二十年还要选第二个,就说明他已经慎重考虑过。”我想了想,说出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想法,“更何况你也说过,选第一种只能再活十年。今后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起我活不过十年,明知在倒数寿命却无能为力这种事我体会过,很不好受,到最后一年的时候也许会崩溃。这样的事不愿意再体会一遍。不如就选第二个。”
丹乌看我半晌,没有再发问,只是说:“我的针下去后,你不能再后悔。你要想好。”
我点点头,下一刻就觉得指尖一痛。
眼前渐渐有些模糊,直到忍不住困意,闭上眼睛。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仍然有些不舍,对死亡的惶恐漫涌上来,即使坠入了梦中,也仿佛如影随形。
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那一日在苏国,苏姿饮茶我喝药,对着十数年如一日的黑色汤药,很想就把它顺手倒进花盆里。哀怨地认为这样的日子实在难过,这样的人生实在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