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邻居婶子嗯哼了一句,勾着毛衣没再说话。

安茉厌恶的闭上了眼睛,她缝针的伤口也开始隐隐约约的疼。小仝爸还坐在角落里翻看路边摊上薄薄的黄色杂志,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眼睛慢慢的皱成了三角眼,眼镜蛇一般的斜视了小仝妈。还不忘恶狠狠用手指头蘸着唾沫去翻看他手里的扫黄打非的黄色杂志。

安茉顶着被医用胶布封住的伤口回到学校上课,她觉得自己伤的不是脸。

“你就是个傻子,傻子!给钱都不要!我呸!谁给钱会不要?只有傻子才不会要钱!”葛治国在全班同学面前取笑安茉,还拿教科书扔她。

全班学生都跟着笑,对啊,这个世界上谁会不要应该得到的钱?谁会把送上门的钱还给人家呢?谁会明明受了伤,还得像狗一样兜着满脸的笑意凑到始作俑者面前,谦卑的跟人家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您的石头下面。

安茉蹲在地上捡教科书,她很想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妈的,不能对着这个世界大笑,哭总行了吧?但她不能哭,如果她哭,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

安茉开始发狂的练习打沙袋子,手掌磨破了,手心磨红了,半个手臂都肿了。但她还是不停的打着,只要有时间安茉就没间歇过练习。

小升初了

小仝爸在小仝妈和李铎有那么档子事儿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出去打黑包工了,宁肯守在家周围干点儿零散活儿,这样就导致小仝家的生活每况愈下。小仝妈从之前的离婚未果中得了把柄,觉得小仝这辈子是万不敢跟她离婚的,索性时不时的破口大骂,指桑骂槐,想逼着小仝爸出去赚大钱。小仝爸倒是愈来愈沉默,他的眼睛动辄就眯成三角眼,难度还挺大的,要不然就能把脸拉得好长一大截,随便小仝妈怎么骂,就是不出去,偶尔出去买个菜什么的,也是骑着老式的二八自行车火急火燎的往家冲。

没事儿可做的时候,小仝爸就每天蹲在门口,翻着十几页的小摊上买的花花绿绿的杂志,上面的内容大部分是关于扫黄打非的事儿,但书的内容极少详尽描绘“扫”和“打”,而是极尽笔墨表述“黄”和“非”,比如小姐是如何的技巧如何的勾搭□的男人如何叫的浪如何让男人欲罢不能,如果脱衣服如果取悦男人,最后来上一笔,我公安干警破门而入,将□□一网打尽,结束。总之杂志内容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的过程中能让看的男人躁动,眼红脖子粗。

安茉有一次上厕所,小仝爸竟然也朝厕所走去。不管安茉怎么大声的咳嗽,小仝爸都像没事人似的走进了厕所,解开裤子背对着安茉对着墙角的尿篓子很大声的尿尿。安茉先是被吓得一动不动的蹲着,然后慢慢反应过来,飞快的穿好裤子疯了似的跑出厕所,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虽然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安茉相信那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她突然觉得自己活着的生命竟然也好似带着厕所的肮脏味道,怎么洗都洗不掉。

那天晚上,安茉执意从大屋搬到厢房,厢房没有火炕,只有一张铸铁管电焊成的床,冬天的时候没办法烧火炕取暖,温度冷的比外面强不了几度。铁床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木板,安茉就把被子褥子铺到薄木板上,缩着身子睡在冰冷的僵硬的铁窗上,她甚至还在枕头下面藏了自己削铅笔用的小刀。只是当彻骨的寒冬来临的时候,夜里被冻醒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安茉就抿抿干冷的嘴唇,想着《上海大风暴》里林俊贤的温暖的模样,想着他嘴角柔柔的笑意,眼里的那抹干净的阳光。

从安茉不再和小仝妈、小仝爸和小仝一起睡在大屋的那天起,安茉就再也没尿过床。

六年级那年冬天的腊月,就还剩两天就过年,安茉外婆被外公和舅舅送到了小城市的医院。从安茉外婆被送进医院起,老太太就再也没睁开过眼睛,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唯一做过的跟生命特征有关系的事情就是在无知觉的状态下吸了半瓶的氧气,用现在医学上的说法是:病人已经脑死亡。

安茉一声不吭的坐在外婆的病床前,用卫生纸帮外婆擦拭嘴角溢出的口水,还有她眼角的污秽。小仝妈和其他几个姨在医院里就跟安茉外婆吵架,埋怨是外公把外婆送医院送的晚了,这个指责没错,安茉外婆本来身体就不好,进了腊月家里活儿多,早就累的灯枯油尽了,只不过碍于大过年的感觉进医院不吉利,想捱过去,但这一捱,反倒没了命。

小仝和大表弟二表弟在医院里疯跑着追打,好像来医院不是看安茉的外婆,是来过年似的。安茉对着无知觉的外婆,眼泪落的没数了,她在自己尿床以后很不愿意去外婆家,安茉觉得自己已经变得不可救药了,每次面对外婆慈爱的目光,安茉就会觉得自己肮脏的象炭烧的煤灰,没想到再见到外婆的时候,她连一句话都没办法说给外婆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