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解开背带,把睡着的安茉放到旁边。看看远处的老井又不放心,找了根绳子把安茉绑在葡萄架子上免得她乱爬。这才把大表弟小华背在身上,小华挥舞手里的毛毛草打着外婆的头发,“哦哦哦……枷!吁!”

舅妈只给外婆送了饭,安茉的萝卜丝忘了带。外婆看着饭盒里干巴巴的玉米饼子和炒的黑乎乎的菜有些不知所措,安茉还没办法吃这些东西,最关键是农田地距离家太远,不能送安茉回去吃饭。

舅妈刚生下二表弟没多久,还在涨奶。外婆厚着脸皮小声的跟舅妈商量,“天美啊,你看……是不是……她小时候也没吃过奶……”

“妈!超子的奶都不够呢,现在哪有什么东西下奶啊?我先回去了。”舅妈明白了外婆的意思,不满的回绝了,不过就是外甥狗,哪儿那么高的待遇?舅妈从外婆背上抱过小华,拎着饭篓走了。

外婆为难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回头正看见安茉正从葡萄架子上揪叶子往嘴里塞着。可能是葡萄树的叶子太难吃,安茉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外婆吓得跑过去,差点儿摔倒,葡萄叶子上还挂着前两天打完农药残留的白石灰,这孩子是不是疯了?怎么抓住什么吃什么啊?

“快吐出来!”外婆把手指伸进安茉的嘴巴里,往外扣着残留的葡萄叶子,安茉被扣的干呕起来,吐了一地的白沫,外婆这才放下彻底放心。

“你这孩子……”外婆实在没招儿了,只好到旁边的西红柿地里找红点儿的西红柿对付安茉。但是找了半天,只找到两个不太绿的青西红柿,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给安茉咬着。安茉咬青绿西红柿的表情一点儿不比吃葡萄叶的表情好。但就那样她还是很认真的用牙龈坚持不懈的啃着,因为至少这个是能吃的。

外婆在旁边红了眼睛,手里的饼子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光是看着安茉流泪。安茉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儿,把咬了半个的青西红柿递给外婆,“姥姥……吃啊……”

“你吃吧……”外婆把西红柿推给安茉,帮她擦了口水,没有再说话。

安茉重新啃着青红西红柿,她的表情太过于认真,认真到旁边的外婆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她都没什么感觉。饥饿有时候真的能让人忘乎所以,比如安茉那个时候的所有记忆就是吃的,萝卜丝、米糊、土豆和所有能啃着的东西。比如三姨、四姨、小姨,包括舅舅没事儿教她学说话,她竟然死活学不会叫妈妈,却只晓得叫姥姥。这是安茉除了吃的唯一记得牢牢的一个词儿,她连姥爷叫的都少。

我想回家

那时候,流行接班制。

外公的工作是可以传给他的子女的,但仅限一名。这个位置非安茉的舅舅莫属,哪有儿子不当家的?几个姨都不爽,嚷嚷着外公偏心,但也都知道嫁出去的姑娘等于往大门口泼盆水。

安茉四岁半的时候,舅舅接了外公的班。成为供销社的会计,说是供销社但又属于什么事儿都掺合一点儿,舅舅被分到了供销社下属的一个废品收购站。

安茉的两个表弟也大了起来,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因为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对付那两个小混蛋。大表弟小华最喜欢揪着安茉的头发拼命的撕扯,而二表弟超子则喜欢咬人,安茉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三姨、四姨和小姨都相对中立,因为都晓得外公疼孙子,那要是稍微搞不好肯定又得吃骂。看着小华和超子欺负安茉,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茉的反抗是不能明着来的,外公赋闲在家要是看着孙子被欺负,安茉就不是挨揍那么简单了。舅妈的眼神向来都像黄鼠狼铁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吃亏,闹大了外婆也为难。

安茉就找时间诳小华,说院子里的大黄狗在厕所下了蛋。小华就颠颠儿的跑去看,然后安茉就拖着厕所旁边的栅栏把小华关在厕所里,蛋是一定有的,但肯定不是黄狗下的。

超子每次都像个疯子似的咬安茉,安茉把小华关进厕所之后。忍着手臂上被超子咬的疼痛,生生的拖着小疯狗到了囤玉米棒子的铁栏杆前,从缝隙里掏出一个玉米棒子跟超子说,“咬这个,好吃着呢。”

超子傻傻的松开安茉的手臂,兴奋的一口咬住玉米棒子,下一秒就放声大哭。安茉得意的看着玉米棒子上被磕掉的玉米粒儿,恨恨的看着超子,想着下次再敢咬自己,找个铁丝让他啃。

傍晚下了雨,全家人吃饭的时候,小华跟外公嚷嚷安茉骗人。外公问起来,小华把安茉说黄狗在厕所下蛋的事儿抖了出来。超子口齿不清的跟着说安茉骗他说干玉米棒子好吃,啃了也不好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