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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泞城,夜晚还残留着冬的凉意,敏忠越想越觉得陶公子此人蹊跷,强迫自己躺了一会,仍旧不能入睡,他干脆起床,见外面月光如银,披了衣裳要出门。
住在外间床榻上的韩子柳听到他的脚步声,警惕的问:“谁?”
“睡你的罢。”敏忠冷声道。不过你现在睡不睡都没关系,因为用不了几个月,你自当长眠。
月色可人,敏忠未惊动任何人,来到后院登上池边的小亭准备在这月夜偷得半刻宁静。可已经有一人先他一步在亭内了。
那人伏在石桌上已经醉了,一杯残酒仍握在手中。他悄悄走近他,是陶天立。陶天立也发现有人走近自己,猛然惊醒,看到眼前的敏忠,马上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敏忠想说,这是我家,我爱去哪去哪,你倒来问我。但嘴上笑道:“当然是来陪陶兄喝闷酒。”
“陶兄?”他扑哧一笑,拍着敏忠的肩膀道:“差辈了不是,我是你的……哈哈……算了,算了,她到底是个小妾,我也没资格做你的长辈。”
敏忠察觉到破绽,马上试探:“但说无妨,如果您真是我的秦敏忠的长辈,这杯酒……就当我孝敬您的。”说着拎起旁边的酒坛给陶天立倒满酒。陶天立见酒眼开,仰脖喝净,啧着嘴巴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喝上这等美酒了!”
“如何这么说?若是您喜欢,我们可以夜夜在这里开怀畅饮。”
“不,不,不!”陶天立晃着一根手指,醉眼朦胧:“我想好了,还是出家来的稳妥,我听姐夫的,明天就去出家!为了敏湛!为了你们秦家!”突然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命该如此。……我已经习惯了凡事装作不在乎,因为如果事事都放在心上,我早就心伤而死了。四大皆空……也好也好。”
“如果你还看中我这个朋友,有何事可以对我说来,一解哀愁。我对天发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陶天立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哭着说道:“……你父亲的小妾是我的姐姐……我是陶家留在世上的独子……三十年前谋逆案被遗三族,只有我侥幸逃脱……你懂了吗?你,你不懂……谁也不能懂……”他喃喃自语,越说声音越小,慢慢的没了声息。
月光下,敏忠呆若木鸡,半晌才蹭的从石凳上站起来,躲出去好几步,站在小亭口远远看着陶天立。
这个人是陶姨娘的弟弟,是陶家人。他从母亲那里多少听过陶姨娘的事情,她是教坊司的伎女,但她家人不是都死光了么,怎么会又有个弟弟活在世上?他虽然早就怀疑了,可一直以为他只是陶家三系外的旁亲,爹愧疚陶姨娘才找来养着的。没想到竟然是至亲。
自己的父亲把他好吃好养的供着赎罪,难道现在以为只让他出家就能甩掉这个包袱?
为什么爹要去找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和秦家扯上关系?如果朝廷质问秦家,为何找到陶天立不上报,该如何答。陶天立逃出京师时,他的身份是重犯之子,为何还有人帮助他,是不是秦家的人暗中帮助?秦家当时是否藏有不臣之心?
所有人都以为陶家死绝了……
那陶家就应该死绝!
敏忠察看四周,漆黑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公子,公子。我们回去休息罢。”敏忠晃了晃陶天立,见他连哼也不哼一声,心知他下午就在酒家喝的烂醉,刚才又喝了半坛酒,此时醉的沉。便卯足力气扶起他,向围栏边一步三晃的走去。
让对方的上半身探出围栏上方后,慢慢的松开自己的双手,后退了一步,眼看着陶天立晃了晃,身子一斜,噗通一声栽进了湖中。
他醉的沉,只在落水的瞬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声,扑腾了几下之后没有抓到让他攀附的东西,便很快无声无息的沉入了池底。
敏忠歪着头站在围栏前,仿佛溺水窒息的人自己,胸口憋闷,呼吸困难……手忍不住的颤抖……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待自己的双手不颤抖了,稳了稳情绪,才伏在围栏边深吸了几口气,过了一会,正了正身子,若无其事的道了句:“这天可真冷,冻死爷了。”便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046阴谋诡计
她既然是敏湛的妻子,那么代他料理好舅舅的身后事是分内义务。秦梅荣自知道陶天立死讯以来,不时彻夜痛哭,哭自己逼死了自己爱人的唯一的弟弟。明妆几次劝他节哀,以免让人生疑,可惜效果不佳,秦梅荣依旧彻夜痛哭,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