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爸爸面前,他自然是不用装模作样,瞻前顾后。“爸爸,我找到米线了。”
葛父一惊,“见面了?”
葛培森点头,“所以来找爸爸……”他见爸爸从抽屉抽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他拿来一看,上面赫然就是米线的大名、地址、公司名,与他刚刚所见的一丝不差。他立即明白过来,一手压在纸上,问道:“爸爸反对?为什么?”
“这件事最终结果只有一个,你一厢情愿。你让梅小姐怎么转换角色?或者你不告诉她究竟。”
“可是我不能不告诉她,她虽然看似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可我看得出她心理负担极重。她是有律师和注册会计师两张派司的人,可她现在甘心做一些脑力劳工的基层工作,她这是放逐自己。”
“对,如果真心为她好,你必须释放她。而如果你想的只是自己,那么也无可厚非。”
“我不可以继续害她。”
“那你还犹豫什么。约她出来,告诉她真相。她已经自贬两年了,一个人一辈子才几年。”
葛培森抱头想了会儿,依然心如乱麻,无法系统思考,他决定还是采纳爸爸的意见。他即使从初中逆反到大,心里总是知道爸爸妈妈都是对他最好的人。从爸爸办公室出来,他关紧车里,留在停车场给米线打电话。才刚接通,那边米线平静的声音抢先说话。
“你好,话梅糖,你帮我买的花盆很漂亮,谢谢你。我中午会下去替你的手机充值,请你届时查收。”
“这些钱小问题,我们见面再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希望你安排时间与我喝杯茶,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与你谈。请你千万不要拒绝。”
“我想没必要。谢谢你的花盆……”
“请别挂机。你应该留意到我一直没用你的id称呼你,因为这个id只专属一个人,你明白的。我不愿与其他人分享这个称呼。你……”
“你是谁?”
“面谈。这事情太匪夷所思,电话里没法说清楚。而且你应该对话梅糖非常不陌生。”
电话另一头一时沉寂,好久,葛培森才听米线声音又传来,那声音颤抖而脆弱。“我立即请假,你请等在楼下。”
“你直接到地下车库,车号4321,保时捷卡宴。”
葛培森立刻转去米线工作的大厦,心里异常激动,根本无法组织与米线见面交谈的语言。他才进地库,就见米线从电梯冲出来,冲他狂奔而来。他立刻下车,想给米线开门,可是早被米线抓住双臂。他看到米线一脸都是泪水,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问“仔仔?是仔仔?”眼神近乎疯狂。他只好先点头,忍着激动道:“我们上车谈。”
但是米线紧紧抓住他的双臂,似是生怕他又消失似的,两眼也紧紧盯住他。他只好一把将米线抱上车,免得来来往往的人看戏。关上车门,他意识到他也想流泪,今天的米线依然如此,不知两年前环抱跳楼的仔仔血肉,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他几乎是小跑着转过车头,钻进驾驶座。他听见米线泣不成声地追着他嘶喊:“仔仔,你真的变高了,变大了,变得妈妈不认识了。你别怪妈妈,妈妈天天想你,才把id设成米线,幻想你还在妈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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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驾驶座的车窗,葛培森看清米线疯狂眼神中的闪亮:她是多么欣喜。他一时踯躅于车门前。米线因误拿他当真仔仔才如此激动吧,他进去说明真相,会不会再度打击米线?他难得地优柔寡断,与米线两个隔窗相望。似乎米线也意识到了什么,以纸巾掩饰连连地深呼吸,缓缓收起了激烈神情,她才擦拭眼泪。但是纸巾没一次遮住米线的眼睛,她一直泪汪汪地注视葛培森。
葛培森终于还是开门进去,“我们找个能尽情说话的地方,去我家可以吗?今天……公共场所显然不合适。”
“你究竟是不是仔仔?”
“等下我会告诉你全部。我前不久刚出了一次车祸,现在开车不敢分心。”
梅菲斯三度深呼吸,压下止不住的哽咽,“你尽管实话实说,我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开诚布公。”
葛培森的车子正爬车库斜坡,没法分心看一眼米线的眼神,他心中意识到,米线可能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是的,我千方百计找到你,并不是想给你讲个故事。”他冲出斜坡走上主干道,趁红灯时候开启音响,找到那首《season the sun》,顷刻,非常熟悉的感觉充溢小小车厢。
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听完长长的一曲。一曲终了,梅菲斯伸出手指,学着葛培森刚才的操作将歌曲重放。她的眼睛终于从葛培森脸上转开,耷拉着脑袋默默垂泪。葛培森不忍看不忍听,只好专心开车。直到下一个红灯塞车,他才能腾出手来,翻出一张名片,顶一颗话梅糖一起递给米线。“这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