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楼坐在马车里听了几耳朵,但具体却听不分明,她倒是有心帮忙,但万一宋喜不想别人知道家事呢?还是装不知道的好,她想了想,令车夫继续走。
宋喜给这人缠的实在没法子,刚好认出沈琼楼的马车,忙上前几步招了招:“沈长史,等等我!咱们一道儿走!”
沈琼楼打开车门让她进来,宋喜一溜烟跳上车,那娘子还想追着要钱,她皱眉道:“滚开。”车门一关就走了。
那娘子暗里啐了口,但见她衣裳料子和马车马屁都是上好的,料想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也不敢继续缠着。
宋喜一上车就长吁短叹,但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沈琼楼就低头不问了。
两人刚进长史院子,就见端了些梅子蜜饯上来,宋喜怔怔地瞧了半晌,突然弯腰左翻右翻,不知从哪里寻摸出一个灰扑扑的酒瓶子出来:“小沈,来陪我喝一杯,上好的梨花白啊。”
宋喜这人还有个抠儿八的毛病,今日请喝酒倒是稀奇。沈琼楼酒品不咋地,本来不大敢喝,但闻了闻便知道是掺了水的,也就放心大胆地喝了几口。
宋喜喝了两杯,又捻了个梅子吃了,忽然叹了声:“我是宋家人。”
沈琼楼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姓宋你不是宋家人还是隔壁老王的啊?
宋喜晃了晃酒瓶才道:“我是泉州宋家长房的人”
沈琼楼奇了,忍不住道:“那真是巧了,没想到咱们俩还是拐着弯的亲戚,我们家祖母和你们老夫人是亲姐妹。”
不过说来也怪,宋家如今势头虽不行了,但宋喜既然是宋家女儿,也不至于如此潦倒啊。
宋喜听了倒不是很诧异,只是摆摆手道:“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攀不上。我生母是个洒扫的丫头,伺候过一回就被老夫人打发到下人院子做粗活,生了我还是没有名分,日夜做活,身子都不好了家里庶子庶女一大堆,宋家规矩,庶出不上族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我和亲爹当着面走过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我是谁。”
宋老爷贪花好色的名声在外,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宋夫人又爱磋磨妾室通房,沈琼楼忍不住问道:“那今儿上午的那个媳妇?”
宋喜哦了声,叹气道:“我姨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夫人又不许我们探望,几年面都见不着一回,只好托这些管事送钱送东西进去,给十两倒要克扣五两,所以她才催的这般急,好在我银子快攒够了,等给我姨娘赎了身,也好接她出来享享福。”
沈琼楼道:“要不要我帮你在宋老夫人跟前提一提”
宋喜忙摆手打断她的话:“你可别,我知道你好心,但依着夫人的性子,你今儿个提了,明儿她非磋磨掉我姨娘半条命去”
她说到一半意识到她口里的夫人是眼前这位的姨奶奶,讪讪笑了笑,转了话头,唉叹道:“你瞧着我过的不如意,这还是我拼死考了女子科举挣出来的活路,大些了的女孩被随意发嫁出去,男孩子索性养废了,相比之下,豫王府虽然凶险,但只要不惹是生非,至少有自在日子过。”
她今日似是起了谈兴,拉着她絮絮叨叨:“锦川侯府门第正派,你们家男人都是不纳妾的,所以你是不知道庶出的难处,只要亲爹不管,庶出的就如同杂草一般,能活下来都不错了。”
她眯起眼,慢慢地回想起童年旧事:“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玩的特别好的四妹,四妹人乖巧又机灵,生的还好看,她有一回写了好字被父亲看到,难得夸奖了几句,说她灵秀又聪慧,夫人也跟着赏赐了好些东西下去,后来不知怎的,她发了场高烧,整个人都烧傻了,没熬几年就去了,我那时候就提醒自己,无事千万不要往父亲跟前凑,让所有人都认不得最好。”
她神情怅然:“轮到我说亲事的时候也没人管,只能继续埋头读书,后来被送去蜀中,这一去就是八年,耽搁到这个年纪,一辈子也就只能孤单熬过去了。”
沈琼楼穿过来就在沈家扎了根,没体会过她说的惊心动魄的妻妾之争,但听着也觉得心寒,正室瞧妾室庶子不顺眼你能说她错吗?正头太太也觉着委屈,问题归根究底还是出在男人身上。
她张了张嘴,宽慰道:“长史虽没有品阶,但多少是个官职,你也算熬出头了,等时候到了把生母接出来享福,以后不要跟那边来往,一辈子一个人也清静自在。”
两人面对着唏嘘一时,酒也喝了一壶,熬到吃午饭的时候陈河便过来叫人:“沈长史,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这句话对沈琼楼来说简直是fg,她迟疑着道:“是有什么正事儿吗?要不我叫上宋长史一道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