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廖君盘哪里见过他大哥如此失态,不由奇道。
廖广峻摆摆手不语,闷了半晌,失笑出声,道,"明日我们便下山罢。"
廖君盘心喜此地风景,本想多留几日,不过他向来唯大哥马首是瞻,何况风景常在。他自家仇得报,习武虽无疏懒,多少不似旧日勤苛,不过心境豁朗之下,武艺却反而有进,白首峰虽天险,他要来去,倒也方便,故而丝毫不曾在意,遂道,"好。"
而后看看这湖光山色,满心欢喜,仰头又是一杯。
伤筋动骨,愈合之后,难免不如旧日。寻常人等还好,不过日常行走而已,慢慢也就如前。习武之人却不然,招式打斗常常觉得不如既往灵便,除却未曾痊愈之外,难免往往有心理之故。又偏偏年少气盛行走江湖的,多爱逞强,不知自惜,初初好转,便莽莽撞撞强行用力。伤处初愈,自是最为脆弱,哪里经得起如此对待,渐渐日积月累,大多耽搁成旧伤宿疾。幸而任森先头虽内外俱损,又耽搁了半年左右,后来却有任何方专心打理。即使断骨重接难免伤上加损,可一者前前后后处理妥当,汤药完善,二者他对任何方全心倾慕,于一个病者对医者所需的信赖而言,实在足够。这般下来,于身于心,再无延误,算来,实属幸运。
不提那边廖家两兄弟享用那好食好酒好风景,这边,任何方认认真真老老实实替任森推按穴道。而后开了那坛酒,道,"我们清喝几杯罢。"
任森闻言,差点气结,心道换汤不换料,那"不闹"二字,果然信不得。任何方却不知他生恼,自觉守信非常,取了两个盏,悠悠斟至七成满,小心放到水上。那碗沉到八分半,便浮稳了。他轻轻拨了拨,两盏酒便晃晃悠悠飘向任森。任森看得心喜,将其中一盏拨回去,端了另一盏慢饮。刚才那些恼火,早丢去了一边。任何方一乐,将带来的另几个碗也依样斟了。
五六个蛋青瓷盏,盛了澄金佳酿,微微晃荡着游在白汽袅袅的水面。任何方酒量好,加上心情愉悦,无意求醉,越喝越精神。任森却不然,酒不醉人人自醉,没喝多少,便有了两三分熏熏然。任何方见他如此醉态,心喜不已,寻了些酒令来灌他,又赌了几招小擒拿。任森暗骂不已,却不知怎地,照单全收了。
"不喝了"任森别开脸,推回一杯,倚了身后池壁,只觉晕晕,"不要了"
他前一句说的是酒,并无甚么,后一句说的是赌招,却实在引人遐想。加上热汽熏得结实光滑的肌肤微红,端得万分撩人。任何方看得一怔,而后想起自己那句"不闹便是",懊恼不已,不敢再耽搁,草草擦洗,便要上岸着衣。
却被人揽了满怀。
"森?"
任森没有答话,只是就过吻去。其实身子紧贴间,何须累赘言语。
"这可是算你的"任何方自然不会客气,偏偏还念念不忘,嘀嘀咕咕。
任森心下又气又恨又好笑,不过眼见得任何方直发湿润,面色柔和,眸中水光潋滟,暗自叹了一声,也就权作默认。
近暮。
廖君盘在篝火旁蜷成一团,酣意甜甜,睡得安好。任森和任何方纠缠一场,酒意困意更盛,略作小憩。若是往常,任何方必然继续巴着任森,不过今日例外,正和廖广峻对坐而斟。先是将那种种需要操心的事宜一一小心相校,互换见解,定下应对之计,接着便是廖广峻有一搭没一搭将江湖上新近的野趣杂闻说来下酒。任何方静听,偶尔评上一字半句,总是一针见血,直中要害。廖广峻喜他精到难得的见地,两人相谈甚欢。
"广峻,钟情于一个人,是怎般感觉?"
任何方心思渺远间,问得随意突兀。廖广峻闻言,顿时一愣,任何方从来遵从长幼之序,唤他廖大哥,这一声听来,份外古怪。只是他们,还有那淳于苍,彼此惺惺相惜,信赖合作,互为左右臂膀,倒也不至于介意,也就没有直言失礼不妥,于是道,"我也说不好不想叫那人为难担忧,不想叫那人不快活便是雪野荒漠,想到那人的时候,总会心里软软暖暖也可能有苦涩酸痛,懊悔痛恨"
话到后来,语音低去,思量茫茫。
"哦"任何方若有所思,一边不经意叹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廖广峻本非擅言小儿女情长之事的人,说得那些不过因为亲身所悟,他也曾少年气盛,自有耽误相负之人,到如今种种尝尽磨难,回头看去,故人难觅,往日不再,其间滋味,哪里一两句话道得清说得明。此番本是被勾起了愁思,可闻得任何方此话,顿时一口酒哽在喉咙,上不得下不得,骂不得笑不得,心中偷骂,你不过一十五六,能有什么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