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到二十岁,腿臂力量和耐力才算长足了。任何方踱过去,一边暗忖,自己这个师兄,原本就有些功夫底子,学得也拼命,照现在势头看来,怕是再过四五年就会下山,真买七八岁的,训人时间不算充裕,加上年纪太小,到时候对阵难免吃亏。
能这么大排场训练护院的大户人家,挑人的时候好歹也看过些资质。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启蒙师父教得怎么样,有没有耽搁了基本功夫。
"你们,都起来。"任何方努努嘴,示意,"蹲个马步看看。"
任何方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些个少年往日都是专心训武的,虽然逢年过节也被带着去跟家主磕头,后来贬了奴籍也吃过些苦头,可哪里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这般气势,冲着人吆喝。当下面面相觑,亏得里头还是有几个机灵的,先反应过来,起身蹲扎了马步。另外些个见了,也跟着爬起来,照平日训练时候的样子摆了。只是他们一直不得吃饱,水也没得喝够,少不了被人推攘打骂,手脚上又戴了累赘,现下摆出的架势自然虚浮了几分。
十五个。任何方挑挑眉,从左到右一个个看了一遍。基础都还算稳扎。
"资质都差不多。"廖君盘拍拍手,结论。
现下的场景有些滑稽。十几个少年蹲着马步,廖君盘身量高,年纪也不算小,在他们身上捏捏敲敲还没有什么。可前面一个不过三尺的小童,偏偏背着手,挑挑拣拣,老神在在的样子。一边看着的几个汉子虽说吃了些苦头,自己也是等着人买去,前途未卜的,却也有人笑了出来。
廖君盘冲那人撇了一眼,任何方没有什么反应,道,"你们的家主叫什么?"
"我们的家主姓张。"其中两个少年刚开口,旁边一个怕任何方以为自己这几个念着旧主,惹恼了,连忙改口补充,"小的们原先是洛城张家自小买去训做护院的,后来张家犯了连坐,小的们现下都是奴籍。"
任何方点点头,一指旁边空处,道,"你,去那等着。"
这意思就是要了他了。
那少年松了口气,想着这人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样子,比起原来张家欺负人的几个公子好多了,定不至于太过苛刻了人,也算是个好去处了。只是他既然挑人,便是不会全买了,左右看看自己打小一起的伙伴,心下有些担心,想求任何方全部买了去,低头看看面前的小孩,心里居然一紧,竟然说不出什么。收了马步,走到一边,虽然乏累,也不敢坐下,站了等。
他虽然机灵,毕竟年少,心思多少有些露在神色里。任何方把那些尽数收在眼中,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廖君盘身边,扯扯他衣服。廖君盘蹲下身去,附上耳朵,听他说了句什么,点了下头。当下众人忽然觉得眼前一花,那蹲着的一群人就都趴下了。廖君盘闪到另一边,任何方就那么盯着那些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又重新扎了,在第七个刚刚蹲好的时候,喝道,"停!"
指指站起来了的那些,"好了,你们,跟我走。"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七个不免沮丧,只好挪回老地方窝了。那八个少年听任何方的吩咐聚到一块,跟着往市口走了几步,越走越慢,互相看看,频频回顾。他们从小一块长大,虽然平日里免不了磕磕碰碰,落难时候却也互相照顾,毕竟有几分意气在,一下子哗啦啦全部跪了。
任何方回头,"嗯?"
"求公子买了我们全部弟兄吧。"
"求公子。"
"求公子。"
一片磕头之声,有几个机灵的往窝回去的几个拼命打眼色,他们也连滚带爬过来开始求情。
这些少年平日里被师傅主子打骂多了,下跪磕头不是没有。这时候虽然心诚,卯足了劲,磕得重了些,见了青紫出了些血,因为有求于人,也觉得应该。
廖君盘心下却已经开始不忍。他自小虽有小厮婢女,买人却也是头一次。廖家家教严谨,仆人规矩也齐整,但苛刻之事是从来没有的。这种阵仗不是没见过,不过任何方嫌银钱重,由他收着,所以他知道全买了这些也够了。
"师弟"虽然实在不觉得这个小师弟需要这么多下人。
任何方看看廖君盘,心想我终于等到你求情。
他不是没动这心思,之所以还要挑拣一番,本意就是送个大大的人情给廖君盘,毕竟往后是要他们为廖君盘搏命的。当下点点头,道,"停,行了,看在师兄的份上,都跟来罢。"扫了一眼这一串,撇撇嘴补充,"本来呆会要替你们好好置办些衣物,现在人多了,这上头的,也就没了。"说完也不看他们,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