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菲偏了头用手轻轻划了划江水,不吭声。
杜昕言叹了口气,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粥喝得干干净净。胃里一阵阵恶心,嘴里苦得已没有味道。脸上却漾起了笑容:“真甜!沈小姐的粥哪里是用黄连水煮的,分明是玉液琼浆熬的。清香甘美,人间一绝!”
他以为自己喝完黄连粥连声赞甜多少能博得沈笑菲一笑。谁知她脸一沉喝道:“下船!”
“什么?”杜昕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杜公子不是轻功好么?难不成还要我送你上岸?别让丁姑娘等急了。北方在打仗,去得晚了,谁知道丁姑娘有没危险。”笑菲嘴一扁,冷冷说道。
杜昕言霍的站起身指着沈笑菲道:“你诳我来,就为了捉弄我?”心头一股火莫名的又被笑菲挑起,像大热天的飞来一星丁点火星,呼拉拉燃起燎原大火。
沈笑菲淡淡的说:“丁奉年被生擒,头发也没掉一根。三殿下来信说,才救了他出来。过两日邸报会到京城。”
她就像拿了把火钳,夹走了烧得最烈的那根柴火,看似烧得劈里啪啦的大火转眼间就成了堆无力燃烧的灰堆。杜昕言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这句话冲散了。
他拱手道:“多谢。”身体飞转,衣袂带飞,如一只大鸟飞翔在荷叶上,去势比来势更急。一副巴不得早点上岸,飞马去追心上人的架势。
那身青衫在荷叶上迅急掠过,也像刀一样飞快掠过笑菲的心。他为了丁浅荷喝黄连粥,他为了她不惜讨好自己……沈笑菲站起身,一把扯下面纱骄傲地大喊:“我晒了太阳会起痱子发高烧是假的,是骗你的!你上当了!”
杜昕言正提着内力飞奔,听到这句话,内力一泄,咚的掉进了江里。想起洛阳城的耍弄,相府后花园为她举着胳膊挡了一个时辰的太阳的情景。怒气终于重聚喷发,恨得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水花一片。
江面上笑声清脆,杜昕言提气喝道:“沈笑菲,你给我记好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还有,劝你也别追了。丁姑娘一出城就被我的人接应护送前往大名府了!你要追,我就传书下去杀了她!”笑菲语声一冷。
杜昕言大怒:“你什么意思?”
小舟上沈笑菲扯下了面纱,摘了张荷叶顶在头上,衬得一张脸清新可人。她扬着下巴得意的说:“你追上去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杜昕言愣了愣,就笑了,语气中充满了快意与欣赏:“沈笑菲,棋逢对手,实在痛快!战事一完,我就请皇上赐婚。”
清脆的笑声也从远去的小舟上传来:“都说京城小杜风流多情,其实心中只有丁家浅荷小姐。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赐婚么?宝贝人人抢,轮得到你才行!”
语带讥讽,刺得杜昕言一跃而起,而骄阳之下,那条白色身影已上了对岸,连头也没回。他内息不纯,“咚!”的又掉进江里。
杜昕言干脆全身放松浮在了水面上。层层绿荷挡住了他的身影,阳光从荷叶间的空隙洒下,水面上现出斑驳的光纹,瞧得久了,眼就有些花了。就像眼下的局势,杂乱无章错综复杂,让人心烦意乱。
他闭上眼睛再也不看这些跳跃的波光。清清甜甜的荷香瞬时盈满鼻端,暑气尽消。周围安静得只听到远处岸上的蝉鸣。杜昕言这才静下心来细细的回想与沈笑菲见面的每一个细节。
他突然间发现,他猜到了沈笑菲的心思。猜到了丁奉年失踪再被高睿所救这一消息背后她用的心思。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沈笑菲放走耶律从飞的目的。
这一次与江南贡米案不同。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棋局。
沈笑菲让大皇子熙破了铁佛案以此交换他不追究耶律从飞脱逃一事。也让他忙于破这个案子,没有尽全力去缉捕耶律从飞。
杜昕言有点后悔,他明明猜到是她放走的耶律从飞,明明知道肯定有交易,却还是疏忽了。
在这场战争中,她让高睿成了丁奉年的救命恩人。让高熙不仅在军中有了威望,还有了丁奉年的军队支持。河北东西路大军有二十万人马,这是大齐国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一个有了军功与军权的三皇子,将让大皇子高熙登上太子位的路变得更难。
丁浅荷不知深浅的北上,沈笑菲着人护送她去军营。他几乎能想像那一幕父女重逢,对高睿感恩戴德的场面。
她知道他担心丁浅荷与高睿走近,她却敢嚣张地让他知道,她就是在撮合高睿与丁浅荷。也许,从引他去洛阳城,算计着教唆着丁浅荷与他翻脸,就开始了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