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衣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瞿如吃饼,满嘴吧唧作响,“梵行的东西真难吃,还是天极城的好,料放得足,ròu馅儿那么大!”
振衣低头看手里,确实ròu饼有偷工减料的嫌疑。那个卖饼的长了一对斜眼,咄地一刀下去,ròu馅只有蛋黄大,饼皮却像个盘子。其实他倒无所谓,不像女孩子那么挑嘴。瞥了眼无方,她也是不大喜欢的样子,于是默默撕下带馅儿的那块,悄悄塞进了她手里。
小小的举动,让无方感觉惊讶。同样是徒弟,瞿如只会和她抢着吃,上回腌的ròu,她连酱油都喝了,从来没有想过给师父留一点。振衣这么乖巧,简直让她感动得老泪纵横。看来多收一个徒弟是正确的,有了瞿如败絮在前,振衣的贴心就是这梵行刹土上的阳光,照得她心里都亮堂了。
她颇感慰怀,看他的目光充满慈爱,“师父够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原本瞿如还没发现,她这么一说,她立刻转过脸来,“师弟,你眼里没有师姐吗?”
振衣蹙起眉,神情颇有些怨怼,“师姐一路上吃了那么多田鼠,还稀罕这点ròu渣?饼只有一块,自然先孝敬师父。”说完站起身,拂袖往洞外去了。
九阴山,梵行刹土上妖魅最集中的地方,因其地处极阴之地,一般男妖不会踏足这里,所以这是座名副其实的女妖山。山不是独座,是一片山脉,高大、巍峨,把原本就昏昏的天地,遮挡得愈发阴暗。站在山谷间向远处看,绵延错落里有雾霭,山的深处,在半山腰的地方,有时会出现一盏青灯,慢慢地、悠悠地一步一步行走下山……那边的世界,如同另一个世界,触不可及。
山里很平静,连一点风都没有。他负手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空气里微凉的湿气扑打在脸上,即便身上的衣裳寻常得出奇,也依然被他穿出了王者的气象。他凝目远望,深邃的眼睛,坚毅的眼神,目的深刻又明确。无方佯佯踱出来,站在一旁审度他,他发现了,转过头看她一眼,神情逐渐有了软化的迹象。
“你想去打猎吗?”她对cha着袖子问,“这地方不比外面,随手一只可能都是成了精的。”
他答非所问,“从钨金刹土到梵行刹土,一切都和中土不一样。这里的妖就像人,中土的人却像妖。”
这话说得很深沉,可见是个有故事的人。无方问:“你可是想家了?”
“家?”他的唇角略带嘲讽的线条,“是啊,我终究要回家的……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回去好吗?”
无方摇了摇头,“天下之大,只有刹土有我容身之所,我去中土干什么,被人当鬼捉了就完了。”
“有我在,谁也不敢捉你。”
她唔了声,“我徒弟长出息了。”
她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狼狈不堪,自己都是靠她拯救,拿什么去保护她?他明白她的想法,自嘲地发笑,没有再说什么。她笼着袖子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找到的山洞,今晚睡足了,明天再出去打探猫丕的下落。”
她转身要回去,他忽然唤了她一声,有话却不说,有些吞吞吐吐的。
她觉得奇怪,“你怎么了?有难言之隐?”
他说不是,“我对师父的心意,不想和师姐搅合在一起。就比如先前吃饼,一块饼子不能分给两个人。既然给了师父,还请师父隐瞒师姐,免得惹她不高兴。”
无方是个迟钝的人,“我想让你自己留下,这样不对吗?”
确实不对,好多地方不对,然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张口结舌,最后只剩下叹息:“时候不早了,师父进去休息吧。”
她挪了两步,“你呢?”
他不答话,转头看向层叠的山峦。他的头发已经蓄起来了,利落的鬓角,鲜明的侧脸……无方有时候觉得看不穿他,名义上他是她的徒弟,心里却知道,这个徒弟是留不住的,他终有一天会离开,他有更广阔的天地。
带着人腾云,实在累坏了她,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找猫丕,可是这阴山太大,山精野怪那么多,就像闹市中找一个人,并不那么顺利。
说古怪,确实古怪,那些妖会跋涉万里到十丈山下找她医治,如今她人来了,却再没有遇到一个病患。是这病症已经不药而愈了,还是作恶的妖物收手了?他们在山间寻访了很久,没有什么收获,反倒是振衣吸引了不少嗜血的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