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儿拉了脸子,把上来劝的锦书扒拉到一边去了,冷笑着说,“这年头,谁还有空拿热脸贴冷屁股?各自受用各自的,比什么都强!咱们谨主子是好人,她一时都没忘了您,天天的念叨。您就看在她的一片情上,有什么恩怨都散了吧,好好的处,对您也没什么坏处啊!”
宝楹气白了脸,一拍炕桌,剪子蹦了三寸高,“我位份再低,也轮不上一个奴才来教训。慕容锦书,你分明是来羞ru我,装什么好人!”
怎么吵上了?锦书心里叫屈,她下了半天的气儿,眼看宝楹稍有了点松动,叫蝈蝈儿两句话,又给得罪了。
锦书恨得直打她,“祖宗,你能不能消停些个?你来搅合什么?还不快给小主赔不是!”
宝楹一哼,摆了摆手道,“成了,你们别在这儿做戏,我看够了,请回吧!”
锦书尴尬道,“您真是误会了……”
宝楹突然拔高了音调,指着那摊子东西道,“带着你的‘善心’回去吧,往后也别来,别再叫我恶心了!”
蝈蝈儿不言声了,光那么怔怔看着锦书。锦书无可奈何,只得退一步道,“您别发躁,我这就走。等您消了气我再来,横竖您这姐姐我是认定了。”
宝楹还想给钉子她碰,刚张口,发现她已经出了门槛往井亭那儿去了。回身看着地中间那三抬红漆食盒,也茫茫然没了主张。
第138章风入罗帏
北京算是入春晚的,到了交五月才逐渐热起来,苍蝇蠓虫开始活泛了,养心殿前搭起了天棚,皇帝批奏对、接见臣工都在这里。除非是有要事,比方番帮使团进贡,或是有蕃王入京畿朝见,否则便不在乾清宫办差了。
为什么呀?
皇帝说,“因为乾清宫太高呀!从汉白玉台基到重檐庑殿顶的硬山角,你拿尺量去,足有六七丈高!要搭天棚,那搭不过来,劳民伤财又何必呢?用了一年的东西,宫里第二年准得撂,光制正殿就得花上手艺人大半年的功夫,就使仨月,可惜了。”
锦书站在石榴树下,给鱼缸里的两尾锦鲤喂食儿。火红的小石榴果子映着洁白的脸盘,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您可真会算计,要是居家过日子,依着您的摆布,那得省下多少挑费去?”
“我是入错了行,要是在坊间做个账房,那东家非乐死不可!”皇帝说得兴起,把手上批了一半的折子往桌上倒着一扣,过来陪着她喂鱼。看见她没完没了的往下撒食儿,便抢了她手里的饵盒子,“这鱼呆傻,是外埠送来的。你可劲儿喂,它可劲儿吃,到最后得撑死。我教教你,喂食儿得喂六分饱,不能让它一回尽了性儿,要少食多餐,这也是为他好。胃口大的不论,咱们单说这胃口小的。这么点儿个头,心大,能有多少能耐?紧着他,只怕到底无福消受。”
说着竟蹿到太子身上去了,一时沉默下来,脸上不是颜色,半带着哀愁无奈,打肺底里的深深一叹。
锦书手上顿了顿,转身瞧他,他戴了个九梁冠,穿月白镶金的行龙曳衤散,日头底下一照,当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怎么了?可是遇着不顺心的事了?”她替他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发,“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笑笑的才好看。”
皇帝平了平心绪,反手握住她,两个人到瓷杌子上并排坐下,他看着围房南山墙边上的一块空地,笑道,“朕命人置办上一架秋千吧!你闲了上那儿玩去。”
“我又不是孩子,还玩那个?养心殿是您的地儿,安架秋千,没的让臣工们笑话。”她摇头,“不成不成。”
她不答应,皇帝便作罢了,只是喃喃,“朕不想叫你回毓庆宫了,你就在围房里住下吧,朕好时时见着你。”
“那不合规矩。”锦书低头把玩他的手指,在那指甲盖上慢慢的抚摩,“我出身不一样,自己更要仔细。您是圣主明君,可别干叫人齿冷的事儿。我常来伺候使得,不能住下来,到底内廷里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倘或纵得没了边儿,您是办大事的人,不能时时陪着我,万一触了众怒,我还有命活吗?”言罢一笑,“还有您翻牌子的事儿,您以往怎么,还是怎么吧!晾着主子,小主们,我看不好。”
皇帝蹙眉不语,没遇着她,他对谁都没计较,一盘子的绿头牌不过轮着来。眼下再将就,自己都觉得委屈。
他转脸看她,“你贤德,我翻了别人的牌子,你不难受?”
锦书脸上一黯,不难受是假的,可怎么办呢?他不是她一个人的。瞧瞧阖宫眼巴巴盼着他临幸的女人们,还有那些拖儿带女的妃嫔,哪个不是在苦熬着?哪个不是满腹的牢骚?她只图自己快活,别人怎么样呢?人心不都一样吗?她要宠冠六宫,独擅专房,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