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的鼓声在玉足起落间响起。一响再一响,声声敲在人心上,远远相应的钟声,清亮而不尖嚣,带着一丝犹疑迷惑的脆铃声响,低低地在这两种声息间徘徊。
大雪纷纷,在祭鼓上盘旋乱舞的碎雪,像在雪中跳动的精灵,似嬉戏,似宣泄,起落的脚步,规律的鼓声,一下接一下。钟声渐渐跟进,声声相和,丝丝入扣。脆铃的声响却渐渐淡去。只有些微的断续的声音,在钟鼓齐鸣的时刻,静静地相和。似是终于找到了方向,驱散了愁云。
鼓声一顿,钟声渐消,脆铃声寂。有一把嘶哑的声音,慢慢唱着古老的歌谣。那些古朴的字句,诉说的是往日的荣光,还是曾经的血泪?是盛世华章,还是乱世纷纭?在大风中若断若续的祭谣,正如龙族上下数千年历程。
飞天慢慢回身,扬袖。在风雪中疑真似幻的身影,陡然旋转急跃。祭钟声催,远钟繁急,脆铃响成一片。广袖散漫如失去方向的玉蝶,银发狂舞。祭鼓在他的脚下响起,一声一声,传响四方;白江,紫海,离泉,这一片山,这一片天。祭鼓响起,声声不绝。那是所有龙族人注目之处。
苍龙是如此骄傲,黄龙邀游九天云上,银龙带着最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微光,青龙入水,木龙吐焰……曾经辉煌灿烂的岁月,多少叱咤风云的豪杰。在疾风骇雪中舞蹈,在沉寂已久的天地间击响陈鼓。那舞动的,不止是飞天;那响彻天际的,也不止是鼓声。细细的,低低的,人声响起。浅淡的吟声,古老的韵律,舒缓的节奏。在鼓声、钟声、铃声中,由低而高,由远至近一般,由模糊而渐渐清晰,由零散而归于整齐。
那一束清音从梦中唱响,从沉寂中萌生。像是蛰伏已久的巨龙,渐渐醒来,像被重新点亮的眼睛,再去看遍世情。远山欲共人语,北风似刀割碎过往般呼啸。落雪低徊,有一些什么,正自远处慢慢归来。鼓声敲去旧尘,钟声探向远路。啊,呀,那些从心底深处唱响的声音,一时俱发,歌遍远山苍天。狂风扫荡落雪,明彻的冰面倒映出那翩飞的人影。衣如雪,发如雪,人如雪。六瓣的奇花,在隆冬盛放。灰茫的天际,万点莹白舞动。冰上落不住雪,稀疏的莹白被风扫起,卷舞难停。
人声吟唱着古老的字句,飞天仰面向天。雪片轻盈地横飞过来,无声地落在面上发上衣上,沾在眼睫,凝挂于唇。落了,散了,又重飞,重聚。
空中已经望不见什么,只有重重的雪,冷冷的风。宛转徘徊的人声,越来越响,越聚越齐。想挣脱……想要挣脱一切的羁绊。
飞天张开了口,喉间清亮的吟声盘旋而上,像是九转神龙邀游九天。脚下的舞步越来越急,已经到了不可能再繁疾的地步。飞天身体突然腾跃而起,轻盈得像一线光,一缕风。白衣鼓满风势,像一只巨鸟。
忽然银光迸现,衣裳无声地碎裂,如落叶碎雪一样地飘散滑下。一尾银龙清啸昂然,扶摇直上。激荡的大风吹散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这一幕龙翔清晰如同闪电,照亮所有人的眼睛。
鼓声消失,钟声沉寂,人声却绵长不息。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番外《飞天》
漫天飞雪,不见归途,不见来处。玉碎乾坤,冻云低垂。
行云往手上呵了一口气,温暖还没有到达手心,就变成了白茫茫的寒霜。他回头看一眼飞天。
只穿了一件白绸的单衣,广袖敞领,银发雪肤,在纷纷扬扬的漫天飞雪中,浑不似真人。寒风吹得他银发白衣尽向後去,飘摆鼓荡,猎猎有声。
“真的……”行云挽著他手:“可行便行,不可行不可勉力为之,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
飞天向他淡淡一笑,迈步前行。
隐龙的白江紫海,在苍茫的大雪中,看不到边际,分不出天地。天也是一片苍野,地也是一片银霜。雪片似玉蝶一样纷纷朦朦乱扑人面,打得人睁不开眼。行云紧赶了几步,跟在飞天的身後。
一千年的时光。千年一轮的祭舞。
飞天擡起手来,雪片落在掌心,六瓣的奇花,盛开在寒风之中,冷冽绝豔。曾经是龙族最畏惧的寒冬,没有生机的,绝望的雪月。整个隐龙谷内,找到不一滴水。脚下的土地因为冰雪而紧硬光滑,雪花落在地上,被狂风卷得起了破碎的涡漩。衣带当风,银发狂舞。
飞天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举袖轻扬,脚尖踏上了已经成了一条冰练的白江。
茫茫的江面已经冻成了明镜般的坚冰,厚厚的雪被向四周清扫,露出当中一块空的圆场,飞天正一步一步朝那无雪的冰面走了过去。两旁是肃立的族人,俱著素衣,披发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