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斓深吸了一口气,掀开绿萝。门没有锁,她推门进去。
里面空间阔大,昏暗中似有金光晃眼。她定了定神,举起衣带上的夜明珠,于是照见那昏暗的房梁上,原来是个巨大的金丝笼。笼中没有豢养著名贵鸟兽,却横陈一个女子,穿了宫女的衣裳,披头散发,面目苍白。身上裹的一块旧毯子不像是寻常之物,有华丽的纹饰和破烂的毛边。
“表姐……”她看着笼中的女子,默默地对自己说。
那女子尚在昏睡之中,垂下一只细弱的手。
她走过去,握住这只手,一时间胸中五味杂陈:“竟然是你!”
忽然,她加大了手指的力度,狠狠捏了下去,就像想要捏碎手中的花朵。“竟然又是你!”
那女子“嘤咛”一声,在痛苦中醒过来,尚且唤着“海若”。
“海若你不要这样。”
文斓不回答,亦不放手,直到女子从朦胧中渐渐清醒,看清了她的脸,惶恐地喊出一个名字:“茜草!”
她微微一笑:“你最好不要这样叫我,因为我现在的名字是文斓。明白么?婵娟姐姐。”
婵娟猛地翻身坐起,将毯子裹在身上。文斓的话含着深深的凉意。她打量着对面这个女人。是的,她是茜草。虽然隔了许久,小姑娘已经长成婷婷少女,虽然世事跌宕无常,甚至能看见她年轻的眼眸中留下的沧桑,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茜草——那个曾经怯生生不敢正眼看她的乡下小表妹。但是茜草为什么会这样对她说话?她瞥见了表妹身上的衣衫,凭借从前出入宫廷的经验,她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衣服——涟漪青的孔雀鱼大氅是妃子们的专有,而水蓝深衣只有在国君的寝宫中才能穿上。
这真是命运的讽刺,婵娟心想。然则她却不追问表妹的经历,只是说:“茜草,你快离开这里。这是海若的禁地。被他发现了你必死无疑。”
文斓意味深长地看着婵娟,似乎想知道她到底会有多震惊,她应该忍着好奇,很想知道为什么表妹会变成青王的宠妃吧?但她却奉劝自己离开这个隐秘之地。“呵呵,”她说,“即使他现在过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好像不太明白。”
婵娟便沉默,知道不能在表妹面前多说什么了。她隐隐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恐惧。
“告诉我,这房子里的机关是怎么回事?”文斓忽然开始东张西望,研究密室的结构,“我好把你放下来。你整天挂在那个上面,不难受么?这样对待一个孕妇,主上也太大意了。”
婵娟没有接话,只是下意识地用毯子掩住了自己的腹部。
文斓微微冷笑,又是得意又是痛心。旅途中接到秋蕃的密报,说到枫桦苑的侍女透露主上密召太医,询问安胎事宜,但不知怀孕的女人是谁。她匆匆赶回就是为了查清此事。直觉告诉她,这可能跟苍梧苑有关。她没有证据,只是赌一把,赌她的运气是不是真有那么坏。可是事情的糟糕程度,甚至超出她自己的想象。苍梧苑里的确有个美人,那个美人的确怀有海若的骨肉——最可恨的是,对手竟然是她一直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表姐,这个阴魂不散的婵娟!
婵娟什么都不回答,等于什么都回答了。她感到宿命的绝望淹没了自己,这绝望甚至覆盖了内心长久以来害怕死于宫廷阴谋的恐惧。她还是不如表姐,不如她美丽,不如她高贵,甚至生孩子都慢了一步。她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缘,岂料那个男人,爱的还是婵娟!
但是她要冷静,再冷静。她把目光渐渐调整得温和,对准了婵娟:“主上把你藏得再严密,天底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你真的想在那个里面,把你的孩子生下来?那成什么体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住在宫里——你也可以跟我住在一起。”
“不,茜草,你弄错了,我和你不一样。”婵娟肃声说,“我并不想留在宫里。”
文斓静默了一下,忽然说:“想要我放你走么?”
婵娟奇异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好心,笼子的升降机关在那张条桌上——看见那个美人肩花瓶了么?”
文斓转动了花瓶,于是金丝笼缓缓下降,她看见了婵娟的全貌,大吃一惊。她脖子上套着沉重的黄金锁,锁上雕刻着繁复的咒语。
“明白了吧,”婵娟道,“我只是一个囚徒。”
文斓忽然觉得恶心。她仿佛看见黄金笼子之中,苍白赤裸的婵娟被压在重重的枷锁之下,几乎碎裂,而海若扭曲的身体在其间狂乱翻滚。这样肮脏,这样狰狞,而他们竟然还弄出了个孩子!
“不,我才不放你走。”她恶狠狠的说,猛然扳动机关,把笼子升到天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