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待要再次驱动火字诀,却发现这地方冷得连火都点不着了。夔龙忽然变得僵硬,“扑通”掉在地上,倏忽就回到了水晶佩里面,重又变成了水晶的花纹。这种巫术不只是寒冷,更兼具有封闭一切能力的作用。朱宣心知不妙,立时驱动浑身的灵力与之对抗,可是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别乱来呀——”空中闪过一个清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温煦的风,只一眨眼工夫,将所有寒气一扫殆尽。那风柔如云霞,却有着强大的灵力,连朱宣身边的冰罩也在片刻间消于无形。

原来是一个高挑的白衣女郎,不知从何处进来,远远在一旁瞧着。鬼脸一见顿时变色,万千面孔收成了一只,两只老眼死瞪着来人。

“你别乱来。这个小孩儿,我见过的呀——”那女子婷婷袅袅地过来,白衣翩飞,看起来轻灵得像一片羽毛。她面容明丽如春,却生着一头奇异的银白长发,和一对鲜红欲滴的眼睛,令人一见之下不免有些畏惧。

只见她横过一步,拦在了朱宣面前,冲着鬼脸道:“你就别折腾了,放他们进去。”看见这女子走过来,那张鬼脸明显在悸动了,他僵硬地说:“这个结界是我一生的心血,谁也不许踏入半步!”

“如果,是我要求你放他们过去呢?”女子笑道。“那也不行!二十六年前,我放瑶姬进去时,已经跟你说过,下不为例!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让人进去了。这里是我的帝国,一切由我说了算!”

女子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要弄错了吧。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鬼脸刷地变色:“我不明白!我永远不明白!”他再次咆哮。一张惨白失血的嘴,洞开如洪荒巨兽,嘶哑的声音在他空洞的躯壳里回荡,似乎整个虚空都扑簌簌地抖动起来,就像雪崩之前冰山的震颤。

“都是我不好,才会有今天的结果。”女子凝视着那个空洞,她说的是冰族的语言,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优雅腔调,仿佛九天上的灵风一样绵长而和缓。那张脸也看着她,渐渐合上了咆哮的嘴。

“我低估了欲望的可怕……”她叹息着,像剖析过往,又像嘲讽自己,“其实就连我们天人,也不能免除欲望的侵害,何况你一个凡夫俗子……”

“呸!”鬼脸怒斥道,“什么天人!你们是什么天人!天人是你们自封的,神也是你们自封的。其实不过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妖怪,靠吸取我们冰族人的血汗过活……你们是骗子,是骗子!”

白发女子沉默了。朱宣看见石阶上有两点红光闪烁,宛如水仙的泪光。他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那是女子的眼睛的光芒映射。莫非她……哭了?

“你生气了?”墙上那张苍老的脸又开始狂笑,“你生气了!你生气了……哈哈……神女啊,你也会生气!我以为你连心都没有啊……”

白发女子抬起头来:“难道我不可以生气吗?我是神,是天人,可从来不认为我不该哭、不该笑、不该幸福、不该忧伤,不该有任何感情……可是你,你已经死了几十年了,还像怨灵一样固守在这渺小的虚空,为难每一个无辜的过路人。没有心的人,是你。真不知道,你何时才能解脱?”

“什么解脱!你不要花言巧语。我从来没有被禁锢,我是自由的!”那面孔咆哮着,“这是我的土地,是我的领域!你们抛弃了它,可是我还要守护,生前守护,死后也要守护!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能从我这里夺走!”

“什么守护啊……你又真的守护到了什么?”女子叹息着,“你的儿孙和臣民被异族人奴役驱使,你不能庇护他们一分一毫,却把自己封闭在这早已死去的空城里面,自以为是守护,怨毒的守护……”

“老太婆,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了不起吗?你若了不起,怎么也整天在这里游荡?”

白发女子沉默了,两人这样的针锋相对,似乎是常有的事情。她不觉受辱,只觉疲倦。“这个人的身上,”白发女子指了指朱宣,“也流淌着你的血液。你真的不同意让他进入比丘京么?我想最后问问你。”

“我知道。越是如此,我越不放他进去。我还要杀了他!谁叫他们对不起我,谁都对不起我!”

“别再自怨自艾了,你不过是贪婪罢了!”白发女子骤然提高了声音,腾空而起,浮在空中,张开双手,十根手指上各自发出无数道金光,像蛛丝一样纤细,飞向那张鬼脸,紧紧嵌入其中。

“啊!”也许是被金光刺痛,鬼脸大叫起来,却不肯讨饶。白衣女子牵着那细细的光线,却像若有所思。她望着那鬼脸,某种悲哀的情绪再次弥散开来。“为什么非要我这样?”她似不甘心地追问,“你为何就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