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她转过了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你听我说,我认为——不出明天,青王一定会处死你。”

“那是自然的,何用你说。”卢隐不在乎地笑笑。既没能成功地治愈太后,又有了参与阴谋的嫌疑,死于这种罪证的医者,历朝历代,绝不罕见。“其实入宫之前,我就有了必死的决心。”

冬太妃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其实你可以不来的。我跟你说过,你不想来我可以帮你,放你走的。其实海若他也不想要最好的医生来给太后——”

“但是我想来啊。”他轻声地打断了她,让略带温热的话语如丝线一般慢慢滑入她的耳膜,“只要能离你近一点儿就好,哪怕只是一点点……”这种时候,只要一步,往前再跨那么小小的一步,他们就会立时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忽然退开,盯住他。

“你不会死的,”冬太妃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冷淡而坚决,“我安排好了,让你这就出宫去。”她匆匆走到门边,拿起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裹放到桌上,一边打开,一边不停地说,“这里有一身太监的衣服,有腰牌,有出门令,有一些随身用的东西,有几件衣服,还有很多金叶子……”

他看着她那么忙乱地数落着,像要刻意用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掩盖一些什么似的。最后她将那些东西一把裹起来,塞到他的怀里,斩钉截铁地说:“今晚你就可以出城,去海疆、去九嶷,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他抱着那些东西,木然不动。“那么,我这就向你告别了。”像戏台上的角色一样,她念出了一句这样的台词。

“你别忙了,我不走。”他淡淡地说,同时把包裹扔到了地上,“我或者死在此地,或者带你一起走。”

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力地喘息着,她早知道结果是这样的,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抓过凉透的茶,一口咽尽,忽然掉换话头:“别这样……你……不是还有云涓么?”“你何必跟我说这种话!”他烦闷道,“她只是我的徒弟,你要我说多少遍?”

“是的,所以你可以很心安理得地喝她送的茶!”

他愣了。注意到他的不耐,她后悔了,但嘴上依然说:“她也送过我不少茶叶,我一尝就……”

“行了。就为了这种事情我们吵了几十年,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可我也是真心这么说的。”她苦笑道,“云涓她,也算等你多年。我想,你就娶了她吧。再不娶,她也要老了……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最熬不过的,就是时间啊……”他有些激动了:“我只渴望一个人的时间。而这个人所剩的时间,比云涓更少!”

她虚弱地说:“我不能走。”

“说谎!”他几乎愤怒了,“现在你完全可以走。你只是不愿走。”。

这句话,像是给两人的声音都判下了死刑。沉默,僵持。谁也不再说下面一句,各自想着心事。其实也无甚心事可想,该想的,早就想过了。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冬太妃在心中微微地叹息着。是“你不愿走”。他总算是说了出来。说得这么入木三分,简直让人无处逃避。如果她再说一句更加决绝的话,也许他就走了,如她所愿地真走了。但是,她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就这样对峙着。

窗外有????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惊。卢隐去开了门,却看见宫女小棂。“娘娘还在这里吧?”小女孩儿朝屋子里探了探头。卢隐示意她快进来,自己出门察看了一番,确信无人跟踪,方才反身回屋去。

“不是跟你说了我自己回去,不用接我?”冬太妃的声音,有点儿没好气。“天冷……我是来给娘娘送手炉的。”小棂道。

“嗯?怎么了?”她听出事情不对了。“才得知消息……”小棂低声道,“长闲宫被封锁了。”

“封锁?”冬太妃诧异道,“我可没看见有武士进来啊。”小棂道:“听说是用的……巫术。任何人都进不去,出不来。”

巫术……冬太妃暗自心惊。现任大祭司巫真是白家的人,决不会随便帮助青王海若做这种事情,那么……又是谁干的呢?

“文斓呢,文斓有消息么?”她问。

“没有。太后一走,那边根本不让人接近,透不出半点儿消息。但是……”小棂犹豫了一下,“有风声说,下午有人看见,从长闲宫里跑出一个大车,飞似的出了宫,奔城外去了。车上……全是人。”

“呃?”冬太妃一时没有明白,顿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惊得手上的茶杯也跌到地砖上,摔得粉碎。“这么狠。”卢隐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