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梦境?”班斓的眼睛闪了闪,点了点头:“精神分析学说认为,梦境是解开心理问题的钥匙。”
“是啊,”贝敬虞说,“她不是睡眠不好么?你就先跟她说,让她来这里睡一晚上,监测脑电波。这没有什么敏感的吧?这个实验,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而且试验阶段收集数据,检查费全免。我帮你跟睡眠中心联系一下,现在是神经科的老倪手下那几个人在负责搞这个。回头你可以带着病人直接找他们。对,就找杨枫博士,他不是跟你同一届的么?”
“杨枫?”班斓听见这个名字,心里颤了颤,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杨不得了啊,”贝敬虞笑着说,“名义上是倪念教授牵头做科研项目,但实际上如今他才是那个中心的顶梁柱。”
班斓笑着说:“我的同学里谁不厉害?也就数我没出息。”
贝敬虞心想,班斓一定是早就想到了利用医学院研制的梦境监测仪器,但还是想请过去的老师出面,帮她联系实验室。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同学,这一点上,她的心思和那个叫洋洋的女孩没什么两样。
深夜十二点,海城医学院沉入一片暗寂。只有睡眠研究中心的工作,才是刚刚开始。
那个女孩子娟秀的脸,沉静若水。为了营造给她营造睡觉的气氛,他们把实验室里的灯全都熄了。幽暗之中,只有监护仪的屏幕上,一道绿荧荧的细线不停的跳跃。
班斓的眼皮子也在打架了。“喝杯咖啡提提神吧。”那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又一次在身边响起。她甚至不用听就知道,是杨枫进来了。
很苦,班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从离开海城医学院附属医院后自己开诊所,工作压力没那么大,她就再也没有熬过夜。“你们都喝这么浓的咖啡啊?”
“是啊。”杨枫说,“晚上要检测患者的梦境,不能睡觉。没有咖啡怎么行?我们这个实验组里,个个都是夜猫子,呵呵。”
班斓搭讪着说:“经常能够看见别人的梦,一定很有趣吧?”
杨枫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大概又是觉得我八卦了,班斓心里默默的“嗤”了杨枫一声。
“其实看得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杨枫忽然轻声地说,“到现在为止,我们一共做过78例受试者。穷人梦见发财,有钱人梦见当官,当官的梦见踢走自己的上司……人类的欲望,不就是那么些。”
听到他说这些,班斓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茬儿,只得转头去看探测仪上满屏的雪花。“她什么时候能开始做梦啊?”班斓问。
“早着呢。”杨枫说,“人睡着后,会从正相睡眠转入异相睡眠。异相睡眠才是做梦的时候。人每晚要做五六次梦,前面几次,或者重演白天的经历;或者多半是往年的情景和体验。真正的梦境在后面,第五次梦持续时间最长,往事近事互相交织,有比较多的隐喻和象征。”
班斓听他说教,不由得打了个呵欠,说:“我们要的,不就是她的往年的回忆吗?最近还有研究说,人的梦境表现的是遗传记忆,说不定能把她的家谱都查出来,哈哈。”
“其实不用整宿盯着。”杨枫也打了个哈欠说,“我们这里全程记录,你回头再看录像也行。——就像看碟一样,呵呵。”
“你们都是等早上起来再看碟的吗?”班斓问。
“当然不是,”杨枫说,“来做梦境监测的病人,都是因为梦境中存在这样那样问题而造成睡眠障碍的。我们当然得时刻盯着,发生意外要及时处理。不过你不用,隔壁值班室有床……”
“这是我带来的病人,”班斓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也得盯着。”
“那好。”杨枫没再说什么,转头去检查电路。他的背影映在显示屏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之中,如一段瘦削的剪影。班斓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忽然心乱如麻。
这个漫长的夜晚,枫林路的一扇窗户里,也有人在失眠。菩提什么事情也不想做,班医生的药也无法令他静下心来写稿子,只好仍旧对着窗户发呆。捡来的流浪猫,被菩提洗得干干净净的,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椴木清香,懒懒的趴在地板上。
“你呀,真是个怪猫。”菩提轻声笑着说,“叫你怪怪好不好?来——怪怪,怪怪——不理我?真是有性格啊。”
菩提有些怅然。白猫不耐烦地扭着脖子。他犹豫了一阵,终于夹起饭盒里最后一块鳕鱼,放到白猫面前。“又下雨了……”
白猫认真地舔着鳕鱼,并不搭理他,任由他的手在背上正着反着摩挲。菩提搂着白猫出神,心思却又飘回了枫林路诊所。